[摘 要] 当代美国科幻小说家金·斯坦利·罗宾逊的作品 《纽约2140》 是气候小说的代表作之一 ， 它 揭示了22世纪气候变化和海平面上升给纽约市居民带来的各种生存危机。本文将从气候变化引发的环 境危机、精神危机和伦理危机三个角度对小说进行分析和讨论， 旨在警示世人增强气候危机意识和社 会正义意识。

　　[关键词] 环境危机;精神危机;伦理危机;《纽约2140》;暴力;正义《纽约2140》(New York 2140) 是罗宾逊的 近作 ，它不同于传统末世小说 ，也不同于其早 期火星宇宙小说 ，而是关于地球未来的气候小 说 。小说描写了22世纪海平面上升，处于社会 底层的人们在面对气候灾难的同时对抗金融资 本主义的纽约城市图景 。 当前国内外对包括 《纽约2140》 在内的罗宾逊小说的探讨主要是 从乌托邦的角度进行，国外学者也对小说中的 政治、经济体系以及体裁类型进行探讨 ; 国内 对罗宾逊小说的研究文献并不多 。21世纪以来美国气候小说蓬勃发展，成为国内外新的研究 热点 ，作为一本典型的气候小说 ，却鲜有人对 《纽约2140》 做气候方面的研究 。本文从气候 书写的角度出发，分析 《纽约2140》 中描绘的 未来世界因气候变化使人们不得不面临环境危 机 ， 以及环境危机带来的精神危机和社会伦理危机 ，揭露气候变化背景下，人类冷漠的心理 和社会正义的缺失 ，并提出进行政治 、经济和 社会全方位改革的解决方案。

　　1 环境危机：难以感知的潜藏灾难

　　《纽约2140》 是新型气候小说代表 ，这种 小说题材所关注的气候问题笼罩在该小说中的 每一个角落 ，涉及的时间尺度和空间尺度之大 让人难以想象。在蒂莫西·莫顿(Timothy Mor- ton) 看来， 气候变化是一种典型的“ 超客体 ” (hyperobjects)，一种相对于人类而言， 在时间和空间上大量分布的事物 (Morton ， 2013)。

　　《纽约2140》 中气候变化带来的环境危机也具 有超客体特征 ， 主要表现了其“ 相性 ”特征， 警示人们危机潜伏在日常生活之中。

　　作为一种超物体，气候变化的相性特征在 时间上体现为慢性且长久 ;空间上涉及多个地 区的“ 多重危机”，“而非聚焦于某一个灾难性 事件 ”(袁源 ，2020)。顺应气候变化的这一特 点 ，《纽约2140》 中的环境危机也并非瞬间形 成，让处于其中的人们看不见也感觉不到危机 的存在， 或者对这种危机习以为常。“这种常在的风险和危机意识塑造了人们的日常生活”(金 秋容 ，2019)。正如书中所言——很多纽约人 已经习惯了这么一个“ 烂地方”。 环境危机与 人们的生活融为一体， 而人们却并不自知 ，如 天气突然变得很热或者很冷 ， 闷热时水中发出 尸体的恶臭 ，寒冷时冬天伸手开门都会冻死在家门口。“人们始终不得其解”，但是“ 又扭头 继续回去烧炭了 ”(卷1： 185)① 。 由于远在纽 约 ，具有时间和空间上的阻隔 ，导致人们对气 候变化并不在意 。而“ 在人类所习惯的时间尺 度上 ，缓慢的气候变化过程容易让人产生一种 无动于衷的麻木感”(李家銮 等 ，2019)。如此 一来，环境中的转变过程本身就不易为人眼察 觉 ，加之全球气温背景出现异常现象时，人们 不去深究 ，而是习惯于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 被危机包围的生活已经不足以刺激他们做出对 危机的反应 ，最终必然积少成多 ，导致大灾难 的降临 。超物体是相性的， 占据着一个高维相空间 。因此“ 我们只能看到它们的碎片 ，就像海啸或辐射病一样 ”(Morton ，2013)。 由于所 处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人们对超客体气候变化 的感知是不明显的，难以引起人们的警惕 ，若 是等到气候灾难真正来临的时候再治理就为时 已晚 ，等来的是危害性更大的后果 。而当积攒 的环境危机真的开始外显出来的时候，人们会 发现“ 自己对时刻发生，无处不在的环境变化 无从下手 ，无能为力……从而陷入一种不愿承 认 、 行 动 麻 痹 (numbing) 的 状 态 ”(Nor- gaard ，2011)。在生存环境危机的压力下， 人 们的精神危机也不容乐观。

　　2 精神危机：脆弱与暴力的结合

　　根据红十字会2020年报道 ，气候危机是由 于气候变化日益显著，人们越来越脆弱的一种 危机 。这里的脆弱不仅表现在人类身体上的脆 弱 ，更深层面是表现在精神上的脆弱 。人与自 己所处的外部世界无时无刻不在相互交流 、相 互影响 ，环境中存在各种危机 ，就必然意味着 人的身体和精神也出现相应的危机 。气候变化 让人精神脆弱 ，更容易产生焦虑和恐慌 ，导致 人产生暴力倾向 ，暴力倾向向外诉诸产生的暴 力行为既表现了人们内心的焦虑与不堪一击， 也反映出他们为挣脱危机做出的反抗 。小说中 由于气候变化而导致的暴力行为主要表现在主 观暴力和客观暴力上。

　　主观暴力是一种直观的暴力行为， 这种行 为“ 具有明显的信号”，扰乱“ 事物‘ 正常 ’ 和平状态”(Zizek ，2008)。小说中的主观暴力 集中体现在潮间带居民的习惯性发飙以及绿色 纯化组织对待北极熊的残忍方式上 。未来人们 的交通方式由汽车变成了船和飞艇 ，但行动依 旧受到束缚 ，这种生理上的限制外化成一种焦 虑的表现，人们会习惯性发飙，“好像就是得每 天跟人吵一架才能活下去 ”(卷1：41)。再者， 绿色纯化组织固执地坚持物种的基因纯洁 ，拒 绝将物种转移到宜居生态领域，并采用暴力手 段 ，炸毁转移到南极的北极熊 。反抗者们的暴 力行为显示出面对气候变化绝望和破罐子破摔 的畸形心理。

　　小说描绘的社会中客观暴力比主观暴力更为突出 。如果将直接用言语攻击引发的一系列 冲突归为直观暴力，那么语言的缺失则是另一 种不易察觉的客观暴力——冷暴力 。冷暴力本 质上是一种精神虐待 ，通常以一种冷漠 、放任 的形式出现， 对人的心理和精神造成巨大伤 害 。在小说中，海水淹没了弗拉德和爱德尔芭 的家园和孩子 ，他们陷入各自封闭的悲痛空间 之中无法自拔 ，造成了沟通的障碍 ，最后以分 居收场 。面对环境灾难 ，他们选择不作为的处 理方式 ，这种冷暴力是其分开的重要原因。

　　不管是客观暴力还是主观暴力，都是小说 人物的宣泄之法，是人们所处的环境恶化给人 带来的危机感和压力感的外在表现，是出于环 境变化的大环境下人们病态交际和异化心理的 象征 。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异化，让人们缺少一 种同理心 ，将幸福感压低至只保证自己的生 存 ，而对他人的生存置若罔闻 ，最终造成一种 不合理的社会分配机制 ，加剧了不平等现象， 导致社会伦理的缺失。

　　3 伦理危机：社会正义难寻踪迹

　　气候变化加剧了人们生活环境的恶化， 生 存环境的恶化让人类处境艰难，在心理上和精 神上难以应对从而导致精神危机 ，而在二者的 共同作用下 ，气候变化带来的危机深入到社会 中，社会伦理问题日益凸显出来。“‘ 正义 ’是 一个古老的伦理范畴 ”(华启和 ，2011)，气候 正义是一个用来将全球气候变暖作为道德和政 治问题的框架 ，而不是单单强调其环境性质。 通过将气候与正义这两个概念结合 ，气候正义 强调气候变化下的平等、人权、集体权利和历 史责任 ，实现环境正义和社会正义 。气候变化 是不公平的，对气候变化责任越小的人， 越接 近气候变化，越能感受到气候变化带来的巨大 影响。

　　《纽约2140》 的 故事背 景设定 在“ 潮 间 带”，这是一个最接近海水 、最能感受到气候 变化对生命威胁的地方，也是社会待遇最不公 正的地方 。这里是资源分配不均的产物 ，聚集 着穷困而无权的一类人 。在第一次和第二次洪 涌之后， 经济市场就像一块“ 公地”，人们都想在这片有限的“ 公地 ”里分最大的一杯羹， 结果是“ 地球上最富有的四百人却拥有这个星 球上几乎一半的财富 ”(卷1：264)。气候变化 导致环境恶化，让适宜人们居住的地方越来越 少 。这时，有条件的人会搬家 ，而处于社会下 层、贫困且脆弱的人则被困在原地继续受到其 他危机的影响 。那些掌握着绝大部分财富的 人，搬离了象征着死亡的沿海地区 ，将资源投 入到地势高的上城区 ，他们有着用不完的钱， 住不完的房子 ，助长了气候变化下的不公正。

　　“ 大多数环境正义的讨论聚焦于分配正义 (distributive justice)”(Schlosberg ，2007)。小说 中资源分配差异不仅体现在上城区和下城区的 对比中，也常见于生活在同一个生存环境中的 下城区居民之间 。与下城区的“ 水耗子 ”相 比 ，代表金融资本主义的“ 潮间带之王 ”富兰 克林享尽了资本和金融带来的物质上的优越。 然而作为小说中实施“ 潮间带重建计划 ”以摆 脱精英金融控制暴政的主人公之一 ，富兰克林 却是一个矛盾的存在，虽然从事金融 ，却无时 无刻不在嘲讽金融 ，他以金融为生，却又对洪 涌经济深恶痛绝 ，最终加入了改革大队 。这种 矛盾的心理也显示出富兰克林对正义原则被打 破的失望和无能为力。

　　人的生存有赖于物质资源 ，而在气候变化 的大环境中，气候变暖引发海平面上升淹没了 大量可利用的土壤和资源 ，造成物质资源严重 缺乏，面对环境威胁和生存危机的人们选择冷 漠无视 (denial) 的方式对待这些变化和处于 困境之中的人，从而导致了资源分配不均和社 会正义的丧失。

　　4 结语

　　在 《纽约2140》 中， 我们可以看到超客体 气候变化不仅给人们的生存带来不易察觉的环 境危机 ，加速人们向暴力方向的转变 。小说的 结尾 ，十个来自不同领域的主人公 ，通过法律 和集体行动而非暴力的形式 ，将银行国有化实 现了社会的生态经济秩序重建，颁布的新税收 政策“ 皮凯蒂税 ”有效地保证了社会资源重新 分配 。而主人公富兰克林和夏洛特的婚姻 ，寓意“ 有社会意识的金融与新政治权利 ”之间的 结合(Robert ，2019)。这一乌托邦式的结尾表 明了罗宾逊对小说人物面临的危机的回应： 为 应对气候变化，需要实施重大的社会 、政治和 经济变革 ，需要人类在“ 可持续发展 ” 目标的 指引下 ，集合人文社会科学以及自然科学的力 量 ，共同应对这一危机。

　　注释

　　① 本文的小说引用均来自金·斯坦利·罗宾逊：《纽 约2140》，王梓涵译 (湖北： 长江出版社， 2018年)。该 译作分为三卷 ，本文已在文中各引用处标明具体卷数。

　参考文献

　　[1] MORTON T. Hyperobjects： philosophy and ecology after the end of the world[M].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2013.

　　[2] NORGAARD K M. Living in denial： climate change， emotions ，and everyday life[M]. Cambridge ：The MIT Press ，2011.

　　[3] ROBERT M. Kim stanley robinson[M]. Chicago ：Uni- 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2019.

　　[4] SCHLOSBERG D . Defining environmental justice ： theories ，movements ，and nature[M]. Oxford ：Oxford Scholarship Online ，2007.

　　[5] ZIZEK S. Violence ：six sideways reflections[M]. New York ：Picador ，2008.

　　[6] 华启和. 气候伦理：理论向度与基本原则[J]. 吉首大 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1(4)： 6- 9.

　　[7] 金秋容 . 超越生态反乌托邦——论气候小说 《纽约 2140》[J]. 世界文学研究，2019(5)： 93- 98.

　　[8] 金·斯坦利·罗宾逊 . 纽约2140[M]. 王梓涵， 译. 武 汉 ：长江出版社，2018.

　　[9] 李佳銮 ，韦清. 气候小说的兴起及其理论维度[J]. 北 京林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9(2)： 98- 104.

　　[10] 袁源. 人类纪的气候危机书写—兼评 《气候变化 小说： 美国文学中的全球变暖表征》[J]. 外国文学， 2020(3)： 165- 1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