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传统戏剧舞台发生变化，数字动画影像在戏剧舞台中的应用越来越普遍，它打破了传统戏剧舞台艺术手法的局限性，使得戏剧增强了叙事功能。本文将通过叙事内容的丰富化、叙事视角的多元化，以及叙事沉浸感的增强这三个角度研究论证数字动画影像在戏剧舞台应用中的叙事功能。

　　关键词：数字动画影像；戏剧舞台；叙事增强

　　随着当代科技的发展变革，数字科技渗入大众生活的方方面面，也改变了传统戏剧舞台艺术的创作手法，打破了传统舞台的限制性，戏剧的视觉表达形式不再局限于传统的实景舞台，数字动画影像技术早已成为戏剧舞台常用的一种表达手法。20世纪20年代，德国布莱希特和皮斯卡托等人为了延伸语言表达和舞台动作，开始将数字动画投影运用到舞台演出上。而后，捷克舞台设计师约瑟夫·斯沃博达又开始尝试在演出中追求一种灵活可变的空间，他在舞台上大规模运用多屏幕投影丰富戏剧演出，他认为戏剧空间只有在向时间的转化中才能实现舞台与演员表演动作的结合。数字动画影像在舞台的应用技术不断更新迭代，观众对新型影像舞台的需求也日益增长，越来越多的团队使用它来拓展舞台的可能性。戏剧是叙事的艺术，单凭影像奇观无法形成一部优秀的作品，数字动画影像通过展现更丰富的内容、更多元的视角和更到位地增强沉浸感，极大地增强了戏剧舞台的叙事功能，更有利于讲述戏剧故事和传递思想深意。

　　一、数字动画影像可以展现更丰富的叙事内容

　　戏剧舞台固定的舞台模式有着很大的限制性，它不同于电影，可以通过剪辑和后期制作出任意的场景画面，当戏剧故事中涉及一些奇观内容和隐喻表达时，戏剧舞台难以将其很好地视觉化，往往只能依托于演员表演和观众想象。而数字动画影像具有随意性，舞台上的投影不仅可以展示奇观内容，还可以展现出隐喻的蒙太奇画面，观众可以直观了解到戏剧讲述的内容，多样的视觉体验使得戏剧叙事变得更加丰富饱满，给了创作人员展现更多叙事内容的可能性。

　　(一)奇观内容

　　在戏剧舞台上，传统布景方式难以体现一些奇观元素，如电石火光、魔法幻术等等，而数字动画影像的融入便可以彻底解决这个难题，任何奇观内容都可以被显示到舞台投影屏上。

　　2019年3月8日《弗兰肯斯坦》在比利时演出中，就使用数字动画影像技术很好地表现出实景难以实现的科幻景象。设计师在舞台背景与舞台后区双层投影幕上进行了多层投影，结合现场灯光，使数字动画影像具有真实感和立体感，在怪物被创造出来的瞬间，蓝色的闪电被投影到手术台上方，并延伸到周围的空气中，观众仿佛置身于科幻大片里，给了观众极强的视觉震撼，让人感受到这个怪物正在被赋予生命，极具张力地表达戏剧的科幻情节。

　　中国歌剧舞剧院出品的舞剧《英雄儿女》也使用了数字动画影像来制造奇观景象。在抗美援朝的战场场景中，战士们身后的数字投影背景呈现出火红如血染般的天空、硝烟弥漫的远山和肆意燃烧的火焰。随着英勇的班长一声“为了胜利，向我开炮！”一声炮鸣，整个舞台被投影成壮观绚丽的火焰，而后变成满屏的烈士，红色的天空飘洒着花瓣，国旗摇曳着，全剧的气氛被渲染到了极致。由于技术难度和安全问题，大面积的火焰和浓烟难以在密闭的舞台空间中真实呈现，而当数字动画影像运用于舞台中，这类奇观元素的运用限制得到解放，他们以动画影像的方式出现在剧情中，使得舞台叙事内容的自由性和丰富度得到了极大提升。

　　(二)隐喻内容

　　由于数字动画影像的加入，戏剧舞台的有限空间被打破，观众看到的画面不再仅仅是当前发生的场景，电影的蒙太奇剪辑与合成手法也在舞台上得以呈现。数字动画影像可以在戏剧舞台中加入抽象隐喻的画面，与戏剧演员的表演场景相配合，两种看似没有外在联系的视觉元素却有着内在含义的暗示，可以引发观众联想，帮助戏剧展现出更深刻的叙事内容和思想。

　　在导演西蒙麦克伯尼的作品《一只狗的心脏》中，使用数字动画影像技术呈现出了隐喻式的抽象画面。这部剧讲述了一个医生给一条流浪狗做手术使其变成了一个男人，在发现他创造出的这个“人”的种种恶劣行为已经让他无法控制的时候，又把这个“人”变回了一条狗的故事。医生给这条流浪狗做手术的时候，伴随着有节奏感的音乐，屏幕上分别出现了被手指敲打着的老式机械键盘、不断移动的报纸碎片、大街上人潮涌动的场景，暗示着信息被传递出去；而在医生把这个“人”再次手术变回狗的时候，整个舞台又布满了锐利的线条，射线从外到内运动着，直指着舞台中心的流浪狗，暗示一切回到了原点。这部剧通过数字动画影像实现了后现代主义“拼贴和移借”的表现手法，将隐喻式的抽象内容投射到屏幕上，恰到好处地表达了这部剧荒诞的内涵，使得戏剧的叙事内容更加丰富多彩。

　　在山东省话剧院的话剧《孔子》中，投影内容也被充分运用到舞台上。在话剧的开场，孔子站在舞台中央，四周布满了浩瀚宇宙的数字动画影像，斗转星移，浩瀚沉浮，暗喻着孔子的一生都在追寻着知识与真理。当孔子仕途不顺时，投影屏幕里的墙壁轰然倒塌，墙砖一块块砸落下来，也象征着孔子内心的失落、彷徨和信仰的崩塌。孔子会友时，身后投影出现摇曳的竹林和流淌的水流，暗示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哲学道理。而在孔子教导学生时，雪夜寒梅的数字动画影像出现在背景屏幕，没有台词表达，却传达给观众孔子对学生“梅花香自苦寒来”的谆谆教导。数字动画影像展现了戏剧的象征隐喻含义。

　　二、数字动画影像可以展现更加多样的叙事角度

　　在传统实景舞台中，舞台为演员提供表演的空间，不管是镜框式舞台、伸出式舞台、圆环形舞台还是沉浸式舞台，观众只能在同一时刻看到一个全景空间。而数字动画影像在舞台上的运用使得其镜头语言得以发挥作用，数字动画影像中的景别发生变化，观众视角也发生变化，由此戏剧舞台的叙事角度变得更加多样。

　　(一)不同的景别

　　在影像剧场中，观众可以在座位上远观全景舞台，也可以通过投影屏幕观看不同景别的场景和表演。跟随着影像进程，领略从全景、中景、近景、特写到大特写的镜头，观众有机会近距离观察戏剧，这戏剧叙事的角度变得更加丰富。

　　英国导演凯蒂米切尔常常在戏剧舞台中加入数字动画影像，主要是丰富戏剧的景别，她的作品带有强烈的个人艺术色彩。在她导演的戏剧作品中，常常可以看到实时拍摄现场和同步播放的并置，投影的视角总是聚焦于女演员的特写镜头上，凯蒂米切尔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让观众直接窥视女性的内心世界。改编自伍尔芙夫人的同名“意识流”小说《海浪》是米切尔的第一部数字影像戏剧的代表作品，这也是英国国家剧院第一次将整个作品都用多媒体的方式呈现，舞台上六个在场人物面前是数架专业的摄影机，直接将演员的特写记录下来，实时经过投影银幕传达给在场的观众。这部戏剧内容时间、空间跨度极大，实时拍摄投影的手法极具创新意味。

　　在凯蒂米切尔的作品《禁区》中，叙事分为两部分，女主角克拉拉的丈夫是个化学家，研究毒气以运用到战场上，克拉拉无法忍受这种工作性质的残忍，最终自杀。而她的孙女克莱尔是1949年芝加哥实验室的一名科学家，她也在研究毒素，最终她也选择了自杀。这两条故事线同时进行，最终以死亡来抗议着战争和暴力。与其叙事方式所呼应，这部剧的舞台设计被分为两部分，上半部分是投影屏幕，下半部分则为实景舞台，如一个个的房间、公共厕所、火车车厢等等。观众看到演员在台上表演的同时，又能在屏幕上看到不同角度的镜头。如克拉拉在火车车厢的门口面对着观众闭上眼睛，投影屏幕上出现了她绝望凝重的侧脸，以及特写的手部动作，她内心痛苦且挣扎着，这种痛苦在整个演出过程中愈演愈烈，最后导致了克拉拉的自杀。观众跟随着这些镜头，渐渐从全景式的舞台视角进入到车厢，走近了克拉拉，近距离感受着她的情感变化，在这种形式下，舞台叙事的角度不再单一，观众可以真正走进戏剧中。

　　(二)不同人称视角

　　数字动画影像的介入打破了固定的时间和空间，使得观众不仅可以通过第三人称视角去了解剧情，也能站在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的视角，透过戏中角色的眼睛观察戏剧里的世界和体会人物的情感。

　　凯蒂米切尔的另一部作品《死亡的疾病》也通过投影的方式展现了不同的叙事视角。这部剧讲述了一个男人的故事，男女演员在场景中表演的同时，上方屏幕出现了同时在拍摄的视频，这些视频有时来自男主人公的视角，引导着观众审视着女人的表情；有时又来自旁观者的视角，观察着他们之间一点点细微的变化。通过这种不同视角镜头语言的融入，舞台上的戏剧情绪被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2014年德国邵宾纳剧院来京演出的《朱莉小姐》中，利用6台摄像机的即时拍摄，将演出现场拆解成一部电影的拍摄现场，舞台布景到道具细节都极具电影真实化的质感，通过数字动画影像，把不同视角的戏剧情节用电影化的方式细细阐述出来。当舞台上克里斯汀透过门缝窥视那对男女的时候，观众又通过舞台投影“窥视”着舞台上发生的一切，多视角的影像和现场表演同时进行着，随着事件的轮廓在克里斯汀脑海中勾连成型，观众通过舞台和屏幕的讲述，将剧情完整的脉络构建起来，对于角色情感也可以更加感同身受。

　　三、数字动画影像可以提升叙事的沉浸感

　　在当代戏剧舞台上，新兴科技不断被研发更新，为观众制造沉浸感成为创作者追求的方向。数字动画影像作为一种可编辑的数字科技手段，它可以与交互技术相结合，制造出一个可互动的“魔法世界”。数字动画影像的融入使得舞台景象得以与演员互动、观众互动，从而让观众获得更真实的身临其境的感受，因此使得戏剧舞台更具叙事沉浸感。

　　(一)演员与舞台的互动

　　在实景舞台中，演员往往是配合既有的布景及道具做出表演，传递故事，而数字动画影像将舞台从静态变为动态，舞台场景可随着表演动作变化，从而实现演员和舞台的交互，为观众制造一种可信的幻觉，戏剧变得更加具有真实感。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团的戏剧《暴风雨》也是一部非常成功的数字动画投影戏剧，是为纪念莎士比亚去世400年的致敬之作。他们与魔镜工作室合作，花费了整整三年的时间，致力于推出一部具有极为震撼演出效果的作品。这部作品运用了数字动画技术、增强现实技术与全息投影技术，美轮美奂地还原了莎士比亚想象中的奇幻世界。在《暴风雨》的舞台上，精灵角色阿里尔由演员在现场舞台后方表演，通过实时动作捕捉技术，实时追踪演员的表演，再将数字动画投影到全息薄膜上。为了使处于各个角度的观众都能看到真实立体的精灵造型，全息薄膜被设计成圆筒形，再通过立体光雕投影技术，使得影像视频贴合圆筒形屏幕，精灵阿里尔便能栩栩如生地在舞台上随处漂移变换。随着公爵普洛斯比罗在舞台中央呼唤，精灵阿里尔的身影在舞台半空中渐渐浮现出来，在对话过程中，它时而消失，又突然间在公爵身后出现，这让观众完全忘记了现实，仿佛他是个真实存在的精灵，而非演员扮演。除此之外，舞台后方及地面都设置了数字动画投影，这帮助《暴风雨》赋予角色真正的魔法，随着阿里尔施以“燃烧咒语”，巨大的火焰燃起，它的身体也变成了红色隐没在火焰中。当公爵拿着拐杖在地下画圈时，地面竟随着他的动作出现了闪光的金色光环，这种角色与舞台的互动使得观众相信这是一个魔法世界，满足视觉效果，同时给了观众沉浸感，极大地增强了叙事的真实性。舞蹈《给自己的七个问题》中投影的使用也实现了舞台与演员的交互。点点滴滴的星光被投影到舞台各个角落，仿佛观众与整个舞台都处于真实的星空中，舞蹈演员在星云中旋转，这些星星也跟随着他的动作忽起忽落，当演员扔出脱下的衣服时，衣服被扔出后停在半空中缓慢旋转，舞台上甚至出现了演员跳入“水”中，以及在“水”中起舞的景象，让人们感觉自己仿佛身处水底世界。在后半段舞蹈中，演员似乎不断被“复制”，最终舞台上出现了三个“一样”的人在跳舞，而他一挥手，似乎有魔法一般，绚丽的光便出现。在这个演出中，投影与演员一起创造了一个可互动的、神奇的、值得探索的世界，使得观众深深沉浸于此。

　　辽宁卫视的春晚舞台上舞蹈《大圣归来》使用了全息投影技术与表演互动，取得了非常震撼的全场效果。在表演的开头，六小龄童身着红色戏服在舞台中央舞蹈，舞台中放置了巨大的全息屏幕，所有的舞台布景和其他角色的表演都由全息投影完成。空中一道道亮光划过，随着六小龄童的施法动作，几只全息投影制作的猴子便应声出现在舞台的地面上，这些小猴子跟随着六小龄童舞蹈、翻滚、打闹，仿佛真的如《西游记》故事中描述的一样，这些猴子都是“孙悟空”变出来的。当舞台中孙悟空的金箍棒出现在半空中时，这些小猴子调皮地跳到了金箍棒上抓耳挠腮。之后舞台半空浮现出云彩，六小龄童跳到云彩上，突然之间变了造型，身上的服装变成了中国传统戏曲中古典扮相。实际上由于在那一时刻灯光熄灭，六小龄童被隐藏在黑暗中，而戏曲扮相的“孙悟空”其实是全息影像。当孙悟空驾着云彩飘向天空，舞台上出现了神话中天宫的景象，在天宫中，仙女们跳着妖娆美丽的舞蹈，随着光电闪烁，仙女们时而在舞台地面跳舞，时而又突然出现在空中的云彩上，美轮美奂。而后孙悟空在舞台地面上挥舞着金箍棒舞蹈，空中又陆续出现了好几个一模一样的孙悟空，展现着孙悟空“七十二变”的本领，配合以壮观的场景，整个表演气氛热烈。在表演结束的时刻，所有投影内容消失，舞台上又只出现六小龄童的舞蹈。在《大圣归来》表演中，数字动画影像不仅仅作为场景与演员互动，也作为许多角色与演员互动，共同创造了一个奇幻迷离的舞台，观众仿佛来到了真实的神仙世界。

　　(二)观众与舞台的互动

　　数字动画影像也可以让观众参与到戏剧中，打破戏剧舞台的“第四堵墙”，将观众从观赏者的角色解放出来，与舞台进行实时互动，真正沉浸在戏剧中。

　　由意大利互动剧场体验鼻祖TPO剧团联手托斯卡纳剧团共同创作的《星星海洋》中，剧团持续将多媒体交互式新技术与舞蹈、音乐、诗歌和其他艺术形式相结合，突出作品的趣味性和参与性。舞台中央的立体环幕投影与地幕投影使得整个剧场变身为魔法空间，从沙滩、海面到深海，为观众营造了一个曼妙的海洋世界。海浪跟随着舞者不断翻涌，观众被邀请到舞台上与地面投影的螃蟹玩耍，星星也可以被一颗颗点亮，连接成线，又变成小鱼的模样，观众用泡泡与鱼群互动，扮演勇敢的水手战胜风暴。在数字投影的融合下，演员和观众得以身临其境地上天入地，剧场的沉浸式体验得以实现。

　　TPO剧团的另外一部交互影像戏剧《熊猫的家》，其中数字动画影像和交互技术也占据了演出的重要部分。通过舞者的舞蹈和东方视觉元素影像，中式传统美学被淋漓尽致地呈现出来。小观众被邀请到布满投影的舞台上，翠绿的竹子随着他们的身影摇摆着，地面的光斑随着观众的脚步移动而闪动漂移着。而后，舞台变成了观众与演员们的“游戏空间”，他们踩着水滴蹚过河流；在舞台上放着风筝；与时隐时现的格子玩着“捉迷藏”游戏；捶打着影像中的晃晃悠悠的锣鼓；卷动地面上“画卷”的“卷轴”；踩踏着地面的“爆竹”使其燃放；寻觅跟随着小动物的足迹找到“熊猫”。数字动画影像与表演一起塑造了一个体验空间，引导观众身临其境地探索发现戏剧剧情、体验东方美学。

　　四、结语

　　综上所述，数字动画影像舞台作为传统艺术与新技术的融合，通过展现更丰富的叙事内容、多元的叙事角度和提升叙事的沉浸感，帮助戏剧舞台实现了更好的叙事功能。“20年前，电影剪辑、动作捕捉、数字动画系统的费用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个天文数字，真正玩得起的只有电影界的大公司。而如今，这一切的技术都被压制进性能卓越的软件中，几乎所有人都有财力购买这样的软件。”如今数字时代使得动画影像的使用成本得以下降，数字动画影像在舞台艺术中的使用越来越普及化，数字动画影像技术作为一种便捷且高效的表达工具，不断向着讲述戏剧故事和传递思想的目标而发展革新着，社会大众有了更多的机会去见证和研究科技与传统艺术、多领域之间的融合。传统与科技的跨界融合将是当代艺术发展的必然趋势，新技术和新理念为传统艺术注入生命力，在传承与革新中，人们的视野更为开阔，观念也更为开放，不拘泥于某一种形式，而是在不同的交流融合中碰撞出更多样、开放与创新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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