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教师是乡村教育振兴的生力军，其生存状态影响乡村教育事业高质量发展进程。本研究从教育人类学的视角出发，通过个案研究法，对西南某省R县的乡村中小学女教师的生存状态进行分析。受到经济、社会、学校和个人因素影响，乡村女教师面临多角色压力、工作时间压力、经济压力、专业发展受限、职业认同感不足等困境，需从国家政策落实精度、专业发展平台、职业发展渠道、社会认可和尊重等方面系统改善乡村女教师的生存状态。

　　[关键词]乡村振兴乡村女教师生存状态

　　乡村振兴战略是我国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重要战略举措，乡村教育质量是实现教育振兴的关键。乡村教师是发展更加公平、更有质量的乡村教育的基础支撑。根据教育部2018年公布的教师性别占比，普通小学的女教师占比从1997年的48.28%上升至2018年的68.75%，普通中学从1997年38.16%上升至2018年的55.82%。在乡村地区，受社会经济条件和传统观念的影响，女教师占比更大。作为乡村教师队伍重要力量，女教师不仅有乡村教师的普遍困境，且由于女性在社会文化环境下的多重角色，其生存困境更为突出。

　　生存状态指的是人在特定的历史文化背景下所处的物质精神状态，可以用收入、支出、健康等指标进行客观描述（王隆风，2008）。乡村教师生存状态直接关系到乡村教育的发展，关系到个人的职业发展，还涉及社会性别平等、教育质量以及乡村社会的整体进步（卜叶，2023）。本研究采用教育人类学田野研究范式，以西南某省R县作为研究个案，随机选取乡镇10名中小学校长（女性校长4名）、8名教师（女性教师6名）进行焦点座谈和田野观察，采用三级编码的类属分析和情境分析，对研究对象所处的环境、交往模式、思维方式等做出解释性理解，分析其职业生存状态和非职业生存状态，从而理解其困境并提出对策，帮助乡村女教师突破生存困境，提高乡村教育教学质量。

　　一、乡村振兴背景下乡村女教师生存状态写照

　　（一）乡村女教师职业生存状态

　　（1）女性的多角色压力。美国心理学家迪拉斯和盖欧在1975年提出现代女性在职业与家庭角色之间做出选择的“三择一”模式：传统的贤妻良母角色、事业型女性角色、承担家庭和事业的双重角色。这个模式反映了女性在追求职业成功和满足家庭责任之间的潜在冲突，以及她们在不同生活阶段可能需要做出的权衡。乡村女教师要兼顾工作、家庭和农业生产，访谈中的女教师全部认为自己是多重角色。由于女教师具有温和、耐心等特点，通常更容易被任命为班主任，要负责班级管理、学生生活、家访任务、课后服务。受传统思想影响，家庭中女教师付出较多，包括养老、育儿、务农等，这加大了工作压力和焦虑程度。

　　（2）工作时间压力大。教师们的压力主要来自教师数量少、人均工作量大。R县寄宿学校比重较大、缺少专职生活教师，工作日教师轮流跟班管理，休息日可能参加培训活动。R县某校领导反馈：“当班主任很辛苦，早上5点多起床和学生跑操，然后一直上课，一直管到晚上10点多睡觉时间。”目前教师编制标准是严格按照师生比确定，部分程度上忽略了课程门类，部分教师身兼数科，导致教课和批改作业任务翻倍。

　　（3）经济压力大。乡村女教师的经济压力首先来自收入偏低。R县的教师工资一般在3000~4000元。访谈得

　　知，10年教龄教师的月薪为3000元左右，大多数教师对工资不满意，教师们感觉“不值”。M老师说：“像现在的物价，舍不得买衣服；老人每个月都要去医院，除去医保部分，还要出很多钱。”此外，福利待遇欠佳也是经济压力来源。教师对关于周转房、体检、医疗保险等方面的待遇也表达了不满。有一些女教师住在需要自付租金的教师宿舍，有的女教师和一大家人共同居住，女教师们的生活质量得不到保证。

　　（4）专业发展受限。乡村振兴战略中明确提出振兴乡村教育的目标，国家对农村教师的专业发展给予了高度重视，出台了系列政策和措施。但是当前乡村教师专业发展面临如管理制度不完善、发展机会不均等、社会地位较低、社会舆论导向不良等问题（李春花，2024）。在访谈中，教师们认为培训开阔了他们的视野，提升了教学能力，但存在理论与实践的矛盾、工学矛盾等问题。其一，岗前培训学科性不强；其二，常规培训和教研实践性不足；其三，乡村学校资源、师资和时间有限，校本培训的设计实施比较困难；其四，教学任务重、家校合作不足，任务繁杂，自主学习难保证。部分女教师表示，“能把课上好就已经非常艰难了，我们也想学习，但没有时间搞那些”。

　　（5）职业认同感和幸福感偏低。乡村振兴背景下，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主动选择扎根乡村。乡村教师的职业价值取向或动机多样，包括寻求稳定工作、实现个人教育理想、有教育情怀等，甚至有些教师认为“只要娃娃有学上，不拿工资都行”（陈雪飞，2022）。有的乡村教师职业认同感较低、职业情感淡漠、乡土情怀薄弱、离农倾向严重（李双、刘文霞，2022）。从职业动机上看，乡村女教师多数由于工作稳定、体面等因素选择做教师，但入职后发现“钱少事多压力大”。从职业认同感上看，她们对教师职业的认同感和幸福感认可度较低。W老师说：“我劝亲戚家孩子不要当老师，太累了。现在号召以学生为本，学生在家出事也怪老师没教育好。”

　　（6）工作环境不佳。由于乡村教师工作和生活场域的特殊性，基础设施和教学资源相对匮乏，在教学和学生管理上需要付出更多努力。通过田野观察，在L中学和Y小学，校园、学生宿舍、食堂、办公室比较简陋，计算机等信息化设备、体育器材等配置不够全面。虽然政府重视基础教育阶段的经费投入，支持学校场地和设施的建设，但由于现实理念或技术问题，教师存在不想用或者不会用的情况，某种程度上浪费了资源。

　　（二）乡村女教师非职业生存状态

　　（1）身心健康状况不佳。乡村女教师并不太重视常见的职业病，如颈椎病、腰椎病或慢性咽炎，她们不太舍得去医院做更全面的健康检查，几位教师调侃“小病不用看，大病更不用看”；同时，乡村女教师的心理健康情况也不容乐观，她们认为，“学生安全问题始终是一根紧绷的弦，课上不好没关系，出了安全事故，一切都完了”。她们质疑问责制度某种程度上不合理，但又无可奈何，增加了心理负担，易受焦虑、人际关系敏感影响。

　　（2）婚恋和家庭情况不理想。第一，婚恋状况不理想。在乡村，女教师的数量远远超过男教师，未婚女教师希望通过婚姻提高生活质量，择偶标准通常考虑公务员或商人，婚恋问题不好解决；由于乡村地区的基础设施和文化娱乐活动较为匮乏，业余生活单调减少了女教师社交的可能性。第二，家庭负担重。由于部分女教师的配偶外出打工，她们要用有限的业余时间承担着并不轻松的家庭分工，如干农活、带孩子、照顾老人等。通过访谈，她们表示力不从心，步履维艰。

　　二、乡村女教师生存困境的理性之思

　　近年来，外部环境不断改善优化乡村教师的生存条件。有研究表明，和薪资待遇、工作条件相比，教育理念的冲突、管理模式的滞后、部分家长对学校教育的不配合是阻碍年轻人留在乡村任教的原因（袁馨宇、梁琅玲，2021）。1979年美国学者心理学家布朗芬·布伦纳提出生态系统理论，创造性地阐释了环境在人类发展过程中起的作用。本研究根据此理论分析R县女性教师所处的生存状态受到当地社区经济文化、学校氛围和人际交往方式、家庭状态、个体职业期待等的影响（见图1）。

　　（一）社区经济水平与文化传统影响

　　经济水平直接影响学校教育的软硬件建设、教师的工资福利等。第一，受客观环境影响，经费和人力不足，乡村教育振兴各项政策传达和实施程度有限，无法精准有效解决乡村女教师的困难。比如，经济问题影响教师编制问题。由于县级财政支撑教师工资力度有限，存在“缺编”现象。失去了足够的编制依托，教师们的工资、福利待遇等缺乏相应的保障。第二，乡村教师与城市教师在付出和收入上反差较大，加剧了乡村教师对职业的负面评价，比如，职业使命感不强、职业认同度不高、职业倦怠感强等。同时，乡村场域下，社会对女教师工作的尊重和支持不够，影响她们的工作积极性和职业满意度。此外，受传统文化中性别观念的影响，乡村女教师要承担着多重角色的压力。

　　（二）学校发展水平限制

　　学校发展水平和办学理念等影响教师的工资福利、职业认同等方面，进而影响女性教师的生存状态。随着国家对乡村教育的支持力度加大，R县不同乡镇学校的软硬件设施已经相对齐全，相较于之前有了大幅度改善，但仍然远落后于城市学校。一些乡村学校仍然采用传统的教育模式和管理方法，缺乏创新和活力，也有许多不合理之处。比如，有些学校将自身困难转嫁给教师，如个别学校因经费不足，组织教师集资建教职工宿舍；分派给心细的女教师额外的政务工作等。同时，学校对年轻教师缺乏职业发展规划与晋升通道，影响其归属感和对教育事业的信心。

　　（三）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制约

　　乡村女教师的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受到多种社会文化、经济政策和个人选择因素的影响。研究表明，乡村女教师的收入相对稳定但普遍不高，限制了其经济自主性和社会经济地位（张文明，2020）。随着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变动，乡村女教师坚守岗位的意愿也很容易发生波动。R县女教师反映了一种现象：“留在教师岗位上的，家里要么没钱要么没权。”家庭条件好的教师，把教师这一职业作为跳板，等工作稳定后“跳”到政府部门成为公务员，也有女教师有收入高的选择后离开学校。

　　（四）自我定位与认同感偏低

　　乡村女教师的自我定位与认同感是一个多维度的社会现象，受到个人价值观、社会文化、职业环境和政策导向等多重因素的影响，也是一个动态的过程。随着乡村教育事业发展，“读书无用论”的影响力式微，乡村教师的地位、福利待遇也在上升。国家和地方政府对乡村教师的支持政策增强了她们的职业安全感和归属感。乡村女教师普遍视自己为教育者和知识的传递者，她们在乡村社区中承担着培养下一代、传播价值观念的重要角色。但部分年龄较大的教师持有传统性别观念，缺乏乡村女性独立价值观，更习惯认为女性在资源、利益、价值实现上不如男性，也不必争取。在维护权益、建言献策等方面，乡村女教师往往处于被动地位，多依从于外部环境的安排。与男教师相比，她们自信心不足、缺乏竞争力，认为男教师做得比较好，如果有发展或晋升的机会倾向男教师，她们也会认为是很自然的事情。

　　三、乡村女教师生存困境的突围

　　乡村女教师在乡村振兴战略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其生存状态影响着乡村教育和乡村社会的发展。未来需用人类学全局观和生态观的理念，从政策支持、职业培训、生活待遇、社会认可等多方面继续改善其生存状态。

　　第一，提高政策落实的精度和广度。国家和地方政府制定与实施了一系列政策，但由于地理位置偏僻、政策落实上传下达偏差、经费不足、人力不足等原因，一些乡村女教师并未完全享受到国家政策的利好。政府和教育行政部门在完善基础设施建设和教学资源建设的基础上，需进一步深入调研一线需求，精准化教育经费投入，改善乡村女教师的工作、生活环境。

　　第二，搭建教师专业发展平台。为乡村女教师提供更多继续教育的机会，帮助她们提升教学技能、丰富专业知识。定期为乡村教师开展内容实用、形式多样的培训或进修机会，如组织参观学习、跟班教学等；鼓励乡村女教师参与教育学术会议，拓宽视野；建立网络教育资源平台，为乡村女教师提供在线学习资源；鼓励乡村女教师参与教学研究，提供必要的时间和物质支持。

　　第三，完善职业发展激励机制。女性教师人数众多，在职称晋级、荣誉评选等方面处于弱势地位。明晰职业发展目标和路径，帮助乡村女教师建立职业信心；简化职称评定流程，为乡村女教师提供公平的晋升机会，不以论文发表数量等作为唯一标准；可考虑对乡村女教师一定的政策倾斜，给予优秀乡村女教师物质和精神上的奖励；设置专门针对女性教师的荣誉制度，培养乡村女教师的乡土情怀，提升她们的职业幸福感和荣誉感。

　　第四，提供人文关怀，提高社会尊重。通过媒体宣传和社区活动，联合多部门为女教师提供帮扶政策，以扩大女性影响力，增强她们的职业荣誉感。比如，鼓励乡村女教师在乡村振兴中担当新乡贤角色，通过教育影响乡村下一代；联合社区推广性别平等意识，鼓励乡村女教师参与社区决策和活动；联合交通部门改善乡村交通设施，为乡村女教师提供免费公共交通服务；联合文旅部门提供旅游优惠服务；定期组织体检，完善医疗保险、补助等制度；建立心理健康支持系统，为乡村女教师提供心理咨询和压力管理辅导；普及法律知识，提供法律咨询和援助服务等。

　　乡村教育作为乡村振兴战略实施的关键支撑点，提供坚实的人才和智力支持。乡村女教师是国家和地方教育政策的执行者，更是传授知识、培养人才的关键角色。为此，行政层面、教育系统、社会团体、学校自身等各方面应当关注并推动乡村女教师生存状态的实质性改善，实现乡村教育的可持续发展，为乡村振兴提供持久动力。

　　参考文献：

　　[1]王隆风.农村中小学教师生存状态的现状、问题与对策研究—以福建省宁化县农村中小学教师为例[D].福州:福建师范大学,2008.

　　[2]卜叶.乡土文化视域下乡村教师的生存状态研究—以崔庄镇傅家小学例[D].长春:东北师范大学,2023.

　　[3]李春花.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乡村教师专业发展的问题与对策研究[J].农村·农业·农民(A版),2024(2):51-53.视点·专稿·新时代背景下乡村教师专业发展的新航向与现实难题

　　[4]陈雪飞.“坚守”或“逃离”—基于乡村教师离职意愿调查的质性研究[J].教育进展,2022,12(9):3575-3582.

　　[5]李双,刘文霞.乡村振兴背景下乡村教师专业发展探析[J].德州学院学报,2022,38(1):85-88.

　　[6]袁馨宇,梁琅玲.除了待遇，这些因素让乡村学校难留年轻教师[N]，中国青年报,2021-8-20(8).

　　[7]张文明.重塑乡村教师地位，以教育引领乡村振兴[EB/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