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勃朗.哈尔曼松.凡.莱因的一生堪称艺术史上最具戏剧性与启示性的传奇之一,其人生轨迹与艺术成就紧密交织。青年时期即崭露头角,33岁便成为阿姆斯特丹最受欢迎的画家。然而中年后因«夜巡»争议、挥霍无度及投资失败陷入债务危机,晚年孤身贫病而终,甚至被要求刮除画作签名以掩盖收藏者身份。

　　从文艺复兴后期油画的诞生到今天,经历了文艺复兴到巴洛克、洛可可、新古典主义、印象主义、现代主义等众多时代的样式的变革。油画技术在不断地发展和改良。古典技法的发展与确立笼统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15世纪以凡.艾克为代表的早期弗拉芒技法;第二阶段是16世纪以提香为代表的威尼斯画派的直接画法;第三阶段是17世纪以伦勃朗、鲁本斯为代表的油画技法。

　　谈到17世纪的荷兰绘画,就不能不提到伦勃朗。伦勃朗一生留下600多幅油画、300多幅版画、2000多幅素描和100多幅自画像,是17世纪荷兰伟大的现实主义画家。

　　在伦勃朗创作的诸多画种中,“油画”无疑是最主要的。他的一些代表作也都是油画作品。依据伦勃朗的生平资料,可以把他油画艺术风格的形成分为三个阶段,分别为莱顿时期、阿姆斯特丹时期和晚年时期。

　　一、伦勃朗艺术风格的第一阶段—莱顿时期
       (一)艺术的启蒙

　　伦勃朗1606年7月15日出生在荷兰的莱顿。他七岁时开始就读于拉丁学校,学习的主要课程为宗教课程。他与同学们用拉丁文进行交谈,并在他早期的作品中以他拉丁名字头大写字母缩写“RHL”来签名。他在进入莱顿大学之后不久就退学了,而于1620年改行学了艺术。他的第一个绘画老师的姓名历史上没有记载,第二位老师名叫杰可布.凡.塽宁堡,家住莱顿。他擅长画建筑场景与阴曹地府,伦勃朗在他那里做了三年学徒,学习了素描、版画及绘画技巧。之后,他父亲送他到阿姆斯特丹跟随著名的历史画画师彼得.拉斯特曼学习。在那里伦勃朗学习了卡拉瓦乔与亚当.艾榭梅尔这两位大师的绘画技法,他虽然只在彼得老师的工作室学习了六个月,不过却很快掌握了此种明暗对照技法。

　　(二)成为独立的画师

　　伦勃朗在1625年离开了阿姆斯特丹返回了莱顿,那年他19岁。他开始自立门户,成为一名独立的画师。他与画家詹.烈文过从甚密,因为他们都曾在彼得.拉斯特曼老师的工作室学习过,这使得他俩在这一时期的作品的面貌很相似。初到莱顿的几年,伦勃朗的绘画技法依然沿用在彼得.拉斯特曼工作室学习的技法,在小木板或小铜板上进行精致的描绘。到他25岁的时候,他开始描绘一些真人般大小尺寸的作品,绘画作品的内容主要是他所中意的«圣经»故事。伦勃朗在最初的色彩表现时,使用的是拉斯特曼所钟爱的生动色调。但是到了1620年底,他开始运用较微妙的色调,比如在灰色的背景上运用浅蓝、黄色、淡绿和橄榄色等较温和的冷色系。他的色彩已与明暗表现法结合在一起了。

　　二、伦勃朗艺术风格的第二阶段—阿姆斯特丹时期

　　(一)肖像画为他带来名声与财富

　　伦勃朗是在1631年迁居到阿姆斯特丹的。阿姆斯特丹是北欧最大的海港,贸易发达,吸引着欧洲各地的商人和居民。这样声色夺人的大都市,并未引起伦勃朗描绘的兴趣,他主要关注的是如何借肖像画来增加他的财富。伦勃朗在莱顿时已经是颇有名望的画家了,他到达阿姆斯特丹不久,就与开工作室的画商经纪人亨德里克.凡.尤伦堡接洽。显然,伦勃朗通过这个画商,把自己的作品出售到了荷兰各地。伦勃朗此时已经开始接一些肖像画的订单了,他的作品很受客户的喜爱,而且销量超过了其他肖像画家。

　　初到阿姆斯特丹,伦勃朗最著名的作品是«杜普教授的解剖学课»,这张作品很快给他带来了极高的社会声誉。这是由工会、慈善团体等机构出资订购的,目的是装饰他们的会议厅。伦勃朗在绘制«杜普教授的解剖学课»这幅画中却采用了与众不同的构图方式,即“金字塔式”构图。画面中共8个人,呈三角形排列,所有人都注视着名医尼古拉.杜普教授解剖尸体。杜普教授正处于三角形的右下角,而三角形的位置不是在画面中间,而是靠左一点。这种构图既避免了画面的呆板,又使杜普接近画面的中心,有主有次。不同于伦勃朗晚年创造的亮部厚涂、暗部色彩稀薄的明暗“聚光”画法,这幅画更倾向于对光影效果进行间接描绘。画家擅长用光线塑造形体,将光线聚集在画面视觉中心,再自然过渡到暗部,营造出富有戏剧性的光影效果。

　　(二)成家立业迈向人生的最高点

　　«杜普教授的解剖学课»的成功,为伦勃朗带来了许多肖像画的绘制委托。虽然肖像画的委托让他收入颇丰,但他仍持续«圣经»故事的描绘以及自己随心所欲而作的肖像画。1630年,他认识了纽华登市市长的女儿莎士吉雅。两年后,他向这位20岁的富家女展开了爱情攻势,他还为莎士吉雅画了一幅肖像画。

　　伦勃朗与莎士吉雅于1634年结婚,妻子不但带来不少嫁妆,而且还利用家族关系,让伦勃朗认识了不少上层人士。这使他的肖像画订单又增加了很多,这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阶段,他们过着极富情调的生活。伦勃朗开始收藏昂贵的艺术品,他经常光顾各种拍卖场购买各种古董。在这一时期他还画了不少穿着古董服饰的自画像,充分表现了那个时期的巴洛克风格。1639年,伦勃朗在阿姆斯特丹的犹太区贷款购置了一所房子,显然他认为以现在订单的数量完全能够应付贷款,同时他认为一名杰出的艺术家也该过像达官显贵一样的生活。

　　(三)一幅画作是他艺术的巅峰,也使他的艺术生涯走向低谷

　　1642年,伦勃朗完成了一幅巴洛克风格的杰作«夜巡»。这幅画是由班宁.柯格队长与17名民防队员一起委托伦勃朗绘制的。画面描绘了民兵队伍在夜间执行巡逻任务的场景,在构图上,伦勃朗没有像同时期其他画家画的群像一样,把所有人物并列排列。而是把人物分组进行了前后虚实的安排,队长班宁.柯格处在画面的中心,他伸出左手似乎在跟身旁的队员交谈,其他队员有的给火枪装弹,有的在准备长枪,有的在后面挥舞着大旗。构图错落有致,充满动感。在色调上,他采用了自己擅长的暗色调画法,用最强的光线突出了主体人物,其他人物则隐藏在暗影中。这是典型的“伦勃朗光”。这幅作品高33.02厘米、宽40.64厘米,是伦勃朗最具革命性的绘画作品,这张画不同于以往的荷兰传统群体肖像画,而是在画面中营造出一种特殊的光线色彩。观者可以在画中感受到鼓声、枪声、枪管通条碰击声、狗叫声以及儿童啼哭声。«夜巡»通过光影的巧妙运用,不仅在视觉上给人以强烈的冲击力,也在艺术表现上达到了极高的水平。

　　这幅作品在当今已成经典,成了无数学画者描摹的范本,无数成名的油画家也会在这幅画前膜拜。而在当时,伦勃朗完成这幅画的时候,等待他的却是无尽的指责。因为根据订货单,民防队的每个队员都付了同样的钱,而在伦勃朗的画中,很多人都被画在后面,甚至隐藏在暗影中,只突出了包括队长在内的几个人。为了索回画金,他们把伦勃朗告上了法庭,并对其进行大肆攻击。再加上伦勃朗曾以妻子做裸体模特画了很多圣经题材的作品,因此遭到一些维护旧道德人的非议。这对伦勃朗的事业是一个严重的打击,订画者也疏远了他。不幸的是,不久之后妻子莎士吉雅因病离世,这无疑给了伦勃朗双重的打击。更不幸的是,因为还不上贷款,他被迫在1660年搬出了他的别墅,房屋以及收藏的艺术品被拍卖抵债。1911年,这所房屋被荷兰政府改为伦勃朗美术馆。

　　三、伦勃朗艺术风格的第三阶段—晚年时期(阿姆斯特丹的最后十年)

　　(一)艺术风格走向成熟

　　最后十年(约1660年至1669年)是他艺术生涯中极为重要的阶段。尽管此时他饱受财务破产、亲人离世和公众品位转变的困扰,但他的艺术风格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与成熟,展现出强烈的个人表达和精神性。伦勃朗晚年重新聚焦于«圣经»主题,创作了«浪子回头»«圣家族»等作品。这些画作摒弃了巴洛克式的华丽,转而以朴素的人性化视角诠释宗教故事,强调忏悔、宽恕与救赎。他的作品常渗透着对生死的哲思,如«卢克蕾提亚之死»通过女性的悲剧命运,探讨尊严与自我牺牲的主题。

　　(二)创作出具有丰富肌理和厚重笔触的作品

　　伦勃朗晚年的笔触愈发大胆自由,常以厚重颜料堆砌出肌理感。例如«犹太新娘»中,人物服饰的金色光泽通过厚重的笔触呈现,仿佛雕塑般立体。他延续了对明暗对比的掌控,但光线的运用更加柔和且富有层次。光线常从画面内部自然散发,烘托人物的精神世界。他减少了早期作品中鲜艳的色调,转而以暖棕、金黄和深红为主,通过色彩的微妙变化传递情感。例如«自画像»(1669年)中,暗背景衬托出面部暖色调,凸显沧桑与深邃。伦勃朗晚年创作了多幅自画像,画于1669年的这幅自画像是去世前的最后一幅(现藏伦敦国家美术馆)。这些画像中,他直面衰老与死亡:松弛的皮肤、灰白的头发与深邃的目光交织,既是对外在衰败的记录,也是对艺术家身份与存在意义的终极追问。画中的坦然与脆弱,成为人类面对生命终局的普遍隐喻。晚年伦勃朗的艺术,不仅是对个人命运的回应,更是一种超越时代的、对生命本质的诗性探索。伦勃朗的最后十年,是艺术从技巧炫耀向灵魂深处的回归,印证了他那句名言:“艺术的真谛在于表达人类最深刻的情感。”

　　四、结语

　　伦勃朗的艺术生涯是一部不断自我颠覆的史诗。从早期巴洛克的辉煌到晚年的凝练深沉,他始终以“真实”为信仰,用光影雕刻人性,以笔触追问存在。伦勃朗的一生印证了艺术与命运的永恒博弈:他既是商业社会的失败者,又是人性真理的胜利者;其跌宕人生与不朽杰作共同构建了艺术史上最震撼的“明暗寓言”—在至暗时刻迸发的光芒,往往比顺境中的辉煌更为璀璨。他的作品不仅是荷兰黄金时代的镜像,更成为人类精神的永恒丰碑—正如艺术史家肯尼斯.克拉克所言:“伦勃朗告诉我们,伟大的艺术可以同时拥抱世界的肮脏与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