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自古是文化交流繁盛之地,代表佛教艺术精髓的石窟寺在山东广泛分布,济南作为山东地区佛教传播中心,遗留下来许多宝贵的石窟及摩崖造像资源。通过三个时期对济南地区石窟及摩崖造像艺术的文献梳理,探寻基于济南石窟及摩崖造像艺术研究的发展潜力和不足,并结合现代化技术与社会发展需求,提出济南石窟及摩崖造像在技法、保护、品牌构建、数字化、创新产业等方面仍有学术挖掘价值,为济南的文化产业发展提供有益帮助。

　　2020年,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强石窟寺保护利用工作的指导意见»,指出实施石窟寺保护重大工程,并分类开展中小石窟寺抢救性保护,深化学术研究和价值挖掘,规范石窟寺旅游开发活动,提高石窟寺综合展示水平。山东济南作为文化交流繁盛之地,其石窟及摩崖造像艺术是佛教从丝绸之路东传的一个重要分支,且济南属于儒家文化、佛教文化和道教文化的交融共生之地,所以济南石窟及摩崖造像艺术具有一定的独特性。与济南石窟极高的文化价值形成反差的是目前济南地区石窟及摩崖造像艺术发展未得到过多重视,部分济南地区石窟及摩崖造像依然是未保护状态,以石窟及摩崖为对象的开发项目比较羸弱,如火如荼的文化创意产品在济南相对平淡。总体而言,济南石窟及摩崖造像艺术研究有一定基础,但是研究角度较为保守,缺少当下新技术、新理念、新产业的融入,许多研究仍处于发展起步阶段。因此济南石窟及摩崖造像艺术研究亟须进行系统整理,捋顺相关的研究理论,为济南地区石窟艺术的创新发展和转化奠定一定基础,为文化强市提供扎实的理论依据。

　　一、济南石窟及摩崖艺术初期研究(20世纪初)

　　20世纪初,敦煌藏经洞的发现掀起了国外考古探险家到中国考察古迹的热潮,山东石窟造像艺术也在考察之列,从此拉开了石窟造像调研与研究的序幕。瑞典喜龙仁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对中国各地名胜古迹和文物进行考察,包括山东济南、青州等地石窟,拍摄了大量的图片资料,收录在他的著作«西洋镜:5—14世纪的中国雕塑»中。法国沙畹在1907年第二次来中国考察,对中国北方的河北、山东、河南、陕西诸省进行考察,整理编著成«华北考古记»,书中留存100多年前济南地区佛教窟龛的具体记录,非常珍贵。关野贞和常盘大定在1921年第二次考察和1924年第四次考察中对山东地区的佛教窟龛进行了记录,涵盖济南千佛山、开元寺、龙洞、佛峪、玉函山、历城神通寺、九塔寺、长清区大佛寺、灵岩寺;青州地区的驼山、云门山石窟等,考察资料收录在«山东巡礼记»等报告中。他们拍摄了大批的照片,收集珍贵拓片和资料,出版了«中国文化史迹»十二卷等,这些书籍图版众多,是研究中国佛教美术极珍贵的图录。此时期的考察研究人员均是国外学者,对中国古文化遗迹进行调研,多以图片资料收集和记录为主,为后续研究提供基础信息和图片资料,奠定了一定基础。

　　中国学者最早关注山东石窟的是梁思成先生,1936年,梁思成应山东教育厅厅长何思源之邀,考察山东古建筑,对济南、青州的石窟寺做过调查。新中国成立之后,对山东济南地区佛教窟龛调研的学者主要有荆三林、张鹤云等。荆三林于1955年发表«济南近郊北魏隋唐造像»,对济南市近郊的历山、玉函山、佛慧山、千佛山四处做了调查,进行了初步成果展示与研究。荆三林认为济南地区石窟群及摩崖造像最早开始于元魏,主要代表石窟有黄石崖,且造像规模宏大;隋代造像数量众多,广泛分布在玉函山、千佛山、龙洞及东佛峪;唐代济南地区造像属于末期,代表石窟有佛慧山;宋代之后济南造像逐渐衰弱。荆三林从石刻题记所得信息提出,济南石窟开凿的施主有从北魏时期的皇帝贵族、地方官员、僧尼向隋代时期的普通民众的转变的趋势,并判断早期济南黄石崖造像风格来源于洛阳龙门石窟,只可惜荆三林并未深入探讨其渊源。荆三林于1956年发表«关于济南近郊北魏隋唐造像的补充意见»,否定了济南造像是以柳埠郎公谷为中心向北发展的结果。荆三林认为以黄石崖为中心的济南近郊石窟群与柳埠郎公谷是同一个体系中的两个中心,侧重于不同石窟群。张鹤云于1957年发表«济南石窟及摩崖造像»,对济南石窟黄石崖与龙门石窟传承关系进行重点论述,从石窟造像风格角度,分析得出黄石崖造像艺术是北魏末期洛阳造像向东发展的一个分支。除此之外,张鹤云更加清晰地定义了济南地区石窟开凿年代和石窟之间的继承关系,总结各个时期石窟的特点。可以说张鹤云的研究是对荆三林研究的进一步细化和深入,使得济南地区石窟之间的关系更加清晰明了。荆三林、张鹤云共同发表的«神通寺史迹初步调查记略»则对济南地区寺院建筑进行了一定的调研,并对文献中的一些谬误作了纠正及补遗。

　　初期的济南石窟及摩崖造像艺术研究,关注学者相对来说较少,此阶段研究倾向普及类介绍研究,研究涵盖石窟寺的一些基本信息,研究方法多采用考古方法。因为研究处于起步阶段,所以研究呈现出内容广泛但是不够深入的问题,研究角度、研究方法等有待丰富。济南地区石窟及摩崖艺术依然有较大的研究空间可以挖掘。

　　二、济南石窟及摩崖艺术中期研究(20世纪末和21世纪初)

　　20世纪八九十年代,人们的思想得到空前的解放,山东地区的佛教造像遗存逐渐走入人们的视线,杂志、专著中出现了大量相关的文章,济南地区石窟及摩崖造像的研究调研工作也逐渐呈抬头趋势,研究论文及专著出现。1996年,张总发表«山东历城黄石崖摩崖龛窟调查»,对黄石崖的造像题记及石窟造像作了较全面的调研,通过造像风格和石窟题记中的人物信息,论证黄石崖窟龛与周围石窟和摩崖造像的关系。张总提出黄石崖中造像题材更流行弥勒佛,但并未深入说明原因。1997年,李清泉发表«济南地区石窟、摩崖造像的风格特点及其源流初探»,该文侧重从造像衣纹样式演变角度论述济南石窟艺术。李清泉认为除了龙门石窟的影响,济南北朝的造像也与金铜造像和南朝画家陆探微所创作的“秀骨清像”的范式有关。特别指出菩萨造像装饰两面坡平领内衣的形式是山东所独有,雕刻技法上比较朴素,表现出本地特色,具有一定的独立性。李清泉从衣纹风格角度论述济南石窟具有一定的开创性,但在进行石窟风格对比时未明确造像信息,因此石窟造像横向和纵向风格差异和继承关系需进一步厘清。2003年,唐仲明发表«济南玉函山隋代摩崖龛窟造像»,对玉函山的造像和题记进行了系统考察和记录,呼应前人关于隋代供养人身份由达官贵族向普通民众身份转变的问题。2005年,张从军发表«济南石窟寺»,从历史背景的角度对济南黄石崖摩崖造像、千佛山造像以及玉函山摩崖造像情况及造像历史背景作了研究,厘清了济南地区造像动力和历史渊源。2005年,房道国发表«济南地区佛教造像遗存及相关问题初探»,按照北朝、隋唐、宋元三个时期对济南地区佛教造像的遗存作了全面的分期介绍,总结了济南地区的历史渊源及佛教造像的分期特点。

　　中段时期的济南石窟及摩崖艺术研究,内容更加丰富,出现了以针对济南单个石窟的详细论述。沿袭前人题记研究、造像风格研究、供养人身份转变研究、济南石窟与龙门石窟关系研究的基础上,加入了石窟装饰衣纹研究、社会背景研究等新的研究角度,研究更加丰富,研究的问题也更加深入。20世纪八九十年代到21世纪初,济南石窟及摩崖造像艺术慢慢被学者所关注,此时期研究较多集中在黄石崖、玉函山、千佛山等,依然有较多石窟及摩崖艺术等待挖掘,有些细节需要深化研究。

　　三、济南石窟及摩崖艺术发展期研究(21世纪以来)

　　21世纪以来,济南石窟及摩崖艺术进入了发展时期,很多学者参与到济南地区石窟研究中,集合当下社会发展情况,出现很多研究的新结合点,并且较以往研究更加深入,研究分支更加细化。学者从石窟分布、分期、背景和造像类型、风格演变、特点、模式等几个方面入手进行研究,做了大量的理论论证和图像收集工作,补充了济南地区单体造像研究。济南地区造像题材与造像施主身份研究一直是学者比较关注的研究点。2017年,乔广岳对济南市神通寺唐代千佛崖造像从造型题材和信仰特点两个角度出发,分析千佛造像的渊源关系。2015年,李金凤和侯登义以济南黄石崖造像为研究对象,介绍了济南佛教文化的传播、黄石崖石窟的兴衰历程、石窟造像施主身份等。此时期新出现对济南碑刻的研究,比如2014年尚海波在«济南地区的碑刻造像概述»中提到了济南碑刻和石窟造像,其具有较为明显的地方特色。尚海波特别提出对佛教石窟资源的保护问题,指出目前多处石窟佛头破坏严重,呼吁加强文化保护工作。2020年,王晨琳在«论济南佛像服饰特征»中重点分析了济南地区石窟造像的服饰特征。2022年,王继训在«北朝历史记忆的重构与重塑—以济南造像题记为例»中从题记中获得历史文献资料,和现代事件进行联系,并进行一定的叙述,做基本的背景判断。

　　21世纪后学者逐步开始将独立的济南石窟及摩崖艺术研究与现代社会经济发展需求相结合,最开始是着眼于石窟及摩崖造像艺术与旅游资源结合开发的研究,如2008年张秀红的硕士论文«济南佛教文化旅游开发研究»希望对济南佛教石窟文化进行系统性的开发。并指出济南地区石窟文化旅游发展不足的几点问题,认为系统全面整合济南石窟及摩崖艺术,开发旅游文化产品,对发挥济南地区石窟艺术特色非常有必要。2008年,李晓丽发表«济南佛教旅游资源评析»,认为济南作为历史文化名城具有较大的旅游开发潜力,但是对于佛教文化价值挖掘不足,旅游项目单一,佛教旅游产业系统性弱,缺乏品牌意识,阻碍了将石窟等资源进行创新利用,应该争取将优秀的文化资源转化为经济增长,这一观点具有一定的开创性。2023年,李清泉发表的«神圣景观的构建—神通寺千佛崖初唐造像形成考»从建筑空间角度论述千佛崖的宗教景观艺术属性,指出这是寺院空间的有机延伸。关于石窟装饰纹样的研究虽然未形成专题研究,但经常与其他纹样进行比较,如张雯梳理了山东地区菩萨造像、绳琳琳收集山东地区菩萨璎珞纹样、房玉莹分析青州北朝菩萨蝉纹宝冠纹样等,这些研究中提到济南石窟及摩崖造像中的纹样,可惜还未有关于济南石窟装饰纹样的专题研究。

　　在此时期,济南石窟及摩崖造像艺术研究不光在单体石窟专题研究方面有一定进展,而且出现石窟及摩崖艺术跟其他领域相结合的现象,形成跨界融合的研究趋势。这为济南地区石窟及摩崖造像艺术研究打开新的思路和视角,更好地促进了济南石窟艺术的保护和创新发展。

　　四、总结与展望

　　济南作为山东地区重要的佛教造像中心区,虽然有较丰富的石窟、石刻文化资源,但是针对济南地区石窟及摩崖艺术的研究和开发未形成较为独立的学术脉络发展和产业化利用。目前的介绍性专题研究可以覆盖济南地区石窟及摩崖,较多的研究集中在石窟开凿年代、造像风格、历史背景、造像题材、造像施主身份、造像题记等几大方面,近些年出现少量关于石窟摩崖艺术与旅游开发相结合研究、石窟纹样研究等,对比同等规模的中小型石窟,济南地区石窟研究缺少石窟摩崖造像雕刻技法、石窟保护、石窟开发、石窟品牌构建等一系列专题研究。

　　目前济南石窟及摩崖造像艺术研究分为以下几个脉络:一是关于济南地区石窟及摩崖造像的开凿年代,前人已经有论述并在学界也得到一定共识,最早开凿于北魏时期,其代表为黄石崖;隋唐时期造像活动更盛,有千佛山、玉函山、龙洞、佛慧山、东佛屿、柳埠千佛崖等;之后宋代有少量造像,造像活动逐渐衰弱。二是对石窟造像题材研究,北魏崇尚弥勒佛,造像施主多是达官贵族,到了后期题材多出现阿弥陀佛与弥勒佛组合,造像施主也转变为普通民众,较多的学者对此结合社会背景、信仰风尚和石刻题记展开研究,尚需要更多视角论述该问题。三是对济南石窟及摩崖造像风格特征的相关研究,北魏时期黄石崖造像沿袭龙门石窟,并且受到南朝画家和金石造像的影响,体现出北魏时期流行的秀骨清像特点,但是之后的隋唐时期造像则呈现出敦厚、圆润的风格,具有济南地方特殊性。

　　近年来,基于济南石窟及摩崖造像艺术的跨界领域研究得到了一定关注,如济南地区石窟及摩崖艺术与旅游产业结合的探索,打破了单一传统的石窟本身的研究,更多地转向对石窟艺术的价值转化和创新利用上面。在此方面值得学习的敦煌石窟、龙门石窟、云冈石窟、麦积山石窟都提供了较好的案例,利用石窟石刻资源,打造了相关文化产业链,不仅较好地保护了石窟本身,而且最大限度地挖掘了石窟艺术价值,将优秀的传统文化转化为先进的经济基础,形成良性产业循环。相对这些石窟,济南地区石窟及摩崖艺术研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值得学者探索的领域。

　　总之,济南地区石窟艺术研究尚缺少对石窟石刻雕刻技法专题研究、石窟保护专题研究、石窟品牌构建专题研究、石窟数字化专题研究、石窟创新产业专题研究等,未来研究可以继续深入挖掘,促进济南地区石窟及摩崖艺术的全面发展,解决济南地区石窟及摩崖艺术文化创新性发展和创新性转化问题,强化山东地区石窟文化的系统性保护,为山东地区建设文化强省提供扎实的理论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