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媒体时代下，短视频媒介重新建构了东北文化符号的传播逻辑，成为“东北文艺复兴”与区域振兴的重要媒介实践。文章以“祛魅-赋魅”为理论框架，突破传统“文化决定论”与“技术工具论”的二元对立，揭示短视频如何通过技术介入重构东北文化符号的价值链。研究发现，短视频以“空间祛魅”与“符号戏谑”解构了东北传统符号在历史长河中的负重印记，同时，短视频通过“技术赋权”与“集体创作”完成文化赋魅，构建起“注意力-信任-消费”的转化链路，共同推动东北地域符号跃升为全球流通的文化资本。研究不仅为媒介时代下，东北文化传播提供新范式，更揭示了数字时代地域振兴的普遍规律：祛魅是对既有符号的创造性破坏，赋魅则是技术赋能下的价值重构。

　　关键词：东北文艺复兴；短视频媒介；区域振兴；文化传播

　　在新媒体时代下，东北文艺元素在大众文艺领域迅速扩散，促使东北文艺从初始的文学领域开始向其他各种文艺场域延伸，这间接导致了“东北文艺复兴”这一概念的产生[1]。董宝石的《野狼disco》经过社交媒体的不断发酵走向大众视野，成为2019年短视频平台中重要的代表意象，而在综艺《吐槽大会》上，董宝石通过讲段子的戏谑角度提出了“东北文艺复兴”这一概念，他从东北文艺的角度出发，与“新东北作家群”共同建构起“东北文艺复兴”的盛景[2]。

　　2025年2月，习*平总*记在吉林长春听取吉林省委和省政府工作汇报时作出重要指示，为实现东北全面振兴指明方向。迎着“东北文艺复兴”的浪潮，短视频媒介正悄然重构着黑土地的符号景观。曾几何时，计划经济时代“共和国长子”的悲情叙事与市场经济转型中“下岗浪潮”“人口流失”的衰退隐喻，共同构成了外界对东北形象的固化认知。而如今，短视频平台正上演着别具一格的文化祛魅，越来越多像温暖一家、八零许姥姥等东北地区的短视频博主爆火各大短视频平台。他们通过日常展演，将冻梨、花棉袄、大澡堂等东北地域符号从历史记忆中剥离，转化为可流通的数字文化。

　　然而，现有研究仍存在显著的理论裂隙，文化学者多聚焦包括铁西三剑客在内的“东北叙事”的文学表达[3]，传播学领域则局限于“土味视频”的亚文化解读[4]，未能穿透媒介技术如何催化文化符号向经济资本的转化。本文突破传统“文化决定论”与“技术工具论”的二元模型，从媒介物质性转向的角度，揭示短视频如何通过符号祛魅实现价值赋魅，最终编织出文艺复兴与区域振兴的双赢局面。

　　一、祛魅：短视频解构东北传统符号的路径

　　短视频对东北传统符号的祛魅过程中，其瓦解首先体现在工业记忆的数字化重构上。那些曾被视为“锈带伤疤”的废弃工厂，正通过镜头语言完成从生产空间到文化景观的符号转译。鞍钢博物馆的巨型高炉在抖音直播中化身赛博朋克风格的灯光秀舞台，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的老厂房在快手主播的VR导览中变身为沉浸式怀旧剧场，更有大连港东五街巨轮”串行“楼宇之间的独特景观通过短视频平台传播到祖国的大江南北……工业遗产的物理空间在短视频媒介的介入下消解了计划经济时代“烟囱崇拜”的神圣性，又将集体记忆碎片化为可消费的视觉奇观。这种空间意义的转换遵循着列斐伏尔所谓的“空间生产”逻辑，根据不同空间缝隙的形态结构,社会化媒体语境下的各种微文本形态被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它们短小精悍且易于传播,携带着挥之不去的资本指向。平台用户通过打卡拍摄、特效合成等数字实践，将工业废墟重新编码为承载后现代审美的“异托邦”[5]。正如董宝石在《野狼disco》MV中刻意保留的工厂铁门与迪斯科球光的并置，短视频创作者运用拼贴美学解构了工业叙事的宏大性，使“下岗”“技改”等沉重历史议题转化为可触摸的怀旧符号。

　　短视频使东北传统的艺术形式得到更新，不再拘泥于传统舞台表演的形式，而是将二人转的幽默与现代流行娱乐的形式结合，再经过短视频的剪辑和特效加工，更加生动自然。这种解构式演绎促使二人转等民俗文化从比较固定的表演程式中走出来，以更加轻松、自然、活泼的姿态走进人们的生活，为传统民俗注入更浓的欢乐与趣味。如春节等传统节日当中，原本是比较庄重、程式化、严肃的风俗和符号，在短视频中，以更加生活化、碎片化的形式展现出来，用户通过手机镜头拍摄了自己贴窗花的过程、挂灯笼时的场景等，使传统节日符号从以往的比较庄重、程式化的表演和展出，转变为带有多几分生活气息的日常片段，使观众感受到东北传统节日符号背后那份温暖、纯朴的情感，拉近东北民俗文化与受众的距离，促使东北文化符号在祛魅的过程中焕发出新的活力与生机，为之后的文化传播以及价值重塑的再构建打下坚实的基础。

　　短视频对地域偏见的戏谑化抵抗形成了合力，传统媒体对东北地域形象进行轻工业直播、重工业烧烤的平面化再现，而短视频从业者以“自黑抵抗”的形式完成文化祛魅的自卫反击。李雪琴用“宇宙尽头是铁岭”的脱口秀段子对地域偏见进行了解构，博主温暖一家用“南方人看东北习俗”的形式对地域歧视进行了反讽。在地域偏见的消解中，短视频媒介具有一种解构能力，它不像传统媒体沉湎于历史创伤之严肃的反思与回声，也未成为地域歧视话语的共谋者，而是通过工业遗产科技化记忆载体的身份再生产，将地域偏见转化成全民狂欢的社会记忆，短视频在这一场地域偏见的祛魅中完成了对东北文化符号的创造性转化。这种祛魅是数字时代的地域性文化再生产，当老工业基地的城市集体记忆嵌入15秒的短视频，当黑土地上的方言俚语被转换成短视频的带感律动，东北文化挣脱历史负荷与地域桎梏，在流量经济的沃土上汲取新的文化根系。

　　二、赋魅：短视频赋能地域性振兴的实践

　　在祛除旧符号的历史遗留后，短视频正通过技术赋权与集体创作，为东北地区编织出崭新的区域振兴之路,这场赋魅的核心旨在将地域特质转化为具有发展意义的的数字文化资本。当哈尔滨冰雪大世界的冰雕在抖音直播间被赋予“赛博龙王”的玄幻叙事，当铁岭农家的酸菜缸经由慢镜头特写升格为“时间琥珀”的美学符号……短视频创作者们实际上在进行着德勒兹所说的“辖域化-解辖域化-再辖域化”实践，德勒兹在概念的自行创造与被创造之间重新定位了创造者的身份，重新结合了自由与必然的含义，他们解构东北文化的原生语境，却在数字空间为其重塑更具传播势能的意义锚点[6]。

　　不同于传统地域认同的封闭性，短视频赋魅下的东北认同呈现出“流动的地方性”特征，这种认同的流动性实则是阿帕杜莱所谓“媒介景观”与“族群景观”耦合的产物，媒体景观一方面是指生产和传播信息的媒介能力的分配方式，另一方面是指媒介在传播过程中所产生出的世界影像，这种影像的产生会激起人们对未知生活体验的想象，诱发迁移和占有的欲望[7]。这种认同正在反哺实体空间,沈阳中街通过短视频征集“元宇宙步行街”设计方案，延吉网红墙因打卡视频传播成为Z世代朝圣地，传统地域身份在虚实交织中完成范式革命。

　　短视频赋魅最显著的效应在于其构建起“注意力-信任-消费”的转化链路，使东北地域特产走向消费市场形成溢价能力。快手主播来自黑龙江的辛巴818曾在一场6小时的直播里，卖掉了近100万单产品，达成的销售额近7000万；抖音“黑土优品”直播间用AR技术可视化农产品溯源信息，使东北木耳客单价提升40%。这种“符号经济”的勃兴催生出新型就业生态，长春成立网红经济合作社整合3000名乡村主播，大连MCN机构孵化出“海鲜西施”等垂类IP。这场赋魅运动本质上是一场文化权力的再分配，短视频打破了文化资本的中心化积累模式，使黑土地上的普通个体也能参与符号生产。

　　短视频赋魅东北地域性振兴还包括对东北地域性自然景观符号的深度挖掘与创新表现，东北地域性自然景观拥有广袤森林、壮美雪景等独特的自然景观符号，在短视频中被制作者用不同的方式赋魅。一方面，运用高清拍摄技术与精致的剪辑手法，把东北的地域性自然景观雄伟壮美和神奇诡谲直观地展现给受众群体。另一方面，短视频制作者把自然景观符号与人们日常化的叙事相互结合，赋予了自然景观符号以情感色彩和文化象征，当观众在观赏自然景观美景时，同时也感受到东北地域人文的生态理念精神。这不仅能够体现出短视频对地域性自然景观符码的深度挖掘与创新表达，还推动了东北地域性的生态旅游等周边产业的发展与进步，有利于提升东北地区的地域性振兴。此外短视频赋魅体现在对东北地域性美食符码的全面呈现和推介中。通过在短视频中运用不同的呈现方式，呈现东北的地域性美食的美食符号，例如锅包肉、酸菜炖粉条等这些美食以不同的形式在短视频中出现，从原材料的准备过程、美食制作到成品美食呈现的每一个环节都一一展现在人们面前。短视频制作者在美食短视频的拍摄中，通过精细的画面剪辑、形象化的解说以及创意性等方式来呈现和推介东北地域性美食。这样不仅促进了东北地域性的美食文化的传播，而且也拉动了东北地域性的美食经济发展，很多东北地域性的美食经由短视频平台传向全国甚至全世界，为东北地区经济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并进一步突显了短视频赋魅在东北地域性的振兴中的作用。

　　三、反思与建议

       1.存在问题

　　短视频为东北振兴打开新窗口的同时，也暴露出一些值得警惕的问题。大量创作者集中拍摄相似内容，导致东北文化形象变得单一扁平。在各大短视频平台上，带有“#东北老铁”标签的视频中，超过七成都在重复社会摇、冻梨摆盘这些固定套路，随着时间的推移，观众也开始对千篇一律的东北符号产生审美疲劳。更有内容为了博取大众眼球而刻意放大刻板印象，比如过度渲染“大金链子”的固化形象，或是把东北方言简化为“咋咋呼呼”的搞笑台词，这种强行添加恶性标签式的创作，东北地域文化戴上了夸张的面具，积极正面的东北形象遭受很大影响。

　　2.产生原因

　　这些问题产生的原因涉及很多领域，在算法推荐机制方面，平台更愿意推送那些容易引发点击的“爆款”视频，导致创作者不断复制成功模板，短视频同质化现象则越来越明显。在商业利益方面，带货主播大多会营造“土味东北”的人设，过于相似的直播带货形式会间接导致观众的审美疲劳与观看体验。在文化认知方面，大多数外地创作者并不真正了解东北，为了迎合潮流而去创作相关视频，只能通过短视频里的流行符号来想象这片土地，难免会出现失真。

　　3.政策建议

　　如今正值东北地区振兴的关键一年，要想使短视频更精准传播东北地区文化，这一问题的解决已经迫在眉睫。在技术层面，平台要适当改进算法推荐机制，为优质文化内容提供更多展示机会。抖音近期推出的“长白山文化专区”就是通过对平台算法推荐机制的调整，降低质量低下视频内容的推送权重，令非遗传承、民俗讲解等更加具有深度的文化内容在更广泛的平台上获得流量。也可以推出“文化地图”功能，比如当用户刷到查干湖冬捕的视频时，系统会根据所在地定位，向用户推荐附近的渔猎类文化体验项目，将线上流量转化为线下文旅消费。在政策层面，将短视频创作纳入东北振兴的规划，在沈阳、哈尔滨、吉林等主要城市设立“短视频文化基地”，邀请专业导演和当地的文化工作者合作，借助当下的短剧创作热潮，利用镜头语言讲好东北故事。大连冰山慧谷景区是由老工厂改造而成的旅游景区，由景区举办的短视频大赛，开发的工业风剧本杀等项目，吸引300万以上的游客量，还拉动了当地餐饮住宿等消费。当地政府也可以与平台合作，对如实反映黑土地文化风情的创作者予以经费支持，吸引更多东北创作者加入宣传家乡文化的洪流。文化习俗的保护方面要树立文化保护的意识，建立东北文化数字档案馆，用短视频记录正在消逝的民俗技艺和方言故事。另外要创建内容监管制度，对蓄意诋毁东北形象、借东北文化之皮毛谋商业利益进行处置规范。当算法开始领略黑土地上春种秋收，当手机镜头不只追逐爆款而捕捉人间真实，东北文化才真正能够在数字年代落地发芽，在振兴一方上发挥长远助推力。

　　四、结论

　　短视频媒介对东北文化符号的再生产，本质上是一场数字时代的文化祛魅与技术赋魅的过程。传统工业符号与地域偏见被技术解构，而新的文化资本与文化认同模式在短视频媒介中随之产生。研究发现，短视频通过空间祛魅与技术赋魅的双重路径，消解了东北文化的历史负重，使其从“共和国长子”的悲情叙事转向更具流动性的数字景观。同时，通过技术赋权与集体创作，短视频将地域特质转化为可流通的文化资本，构建起“注意力-信任-消费”的创作条例，为东北振兴注入新动能，也提供了新的思路与可能。

　　习*平总*记指出：“新时代，东北振兴要有新气象新作为，就必须加快解放思想。”短视频对东北文化的祛魅与赋魅，正是思想解放的媒介化呈现。当老工业基地的集体记忆被重新编码为数字时代的文化输出，东北地区的人间烟火通过屏幕被更多的受众所看到，东北振兴便不再局限于经济指标的追赶，而升华为一场数字文明与地域文化的共生进步。未来的东北文化必将在祛魅与赋魅的辩证关系中，始终保留着土地的真实肌理与生命的质朴温度。

　　参考文献：

　　[1]张立军.“东北文艺复兴”的命名困局及“复兴”对象[J].文艺理论与批评,2025(01).

　　[2]石岸书.“融合文学”、伤痕记忆与代际危机——“新东北文学”与我们的文化经验[J].当代作家评论,2024(06).

　　[3]金钢&王璐.东北作为理解新时代中国文学的方法——广义“新东北文学”论纲[J].当代文坛,2025(01).

　　[4]刘瑞一.土味短视频的文本流变与社会镜像[J].当代电视,2024(06).

　　[5]刘涛.社会化媒体与空间的社会化生产——列斐伏尔“空间生产理论”的当代阐释[J].当代传播,2013(03).

　　[6]寇洵.论德勒兹的被动创造[J].浙江学刊,2024(06).

　　[7]晓慧&樊荣.广西面向东盟国家交流传播的流动景观——基于阿帕杜莱全球化理论的共时性考察[J].对外传播,202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