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今社会，消费主义占主导地位，商品更新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现代设计之美学观变得更加强调视觉上的刺激，而在其品质与精神内涵方面逐渐匮乏。文章从社会发展的角度出发，探讨在商品异化背景下的现代设计美学观的变化。我国传统有“尚古”之观念，因此为了试图给现代设计提供更多的可能性，文章追根溯源，以“生活美学”的观念为桥梁将宋代美学同现代设计相连接，深入研究了宋代文人士大夫的精神修养和其素雅清丽的美学趣味。宋代素雅之美经久不衰，不仅为现代生活提供了美学上的指导，同时进一步给予受消费主义影响的现代设计以启示，旨在将传统美学观融入当下设计生活之中去，提升民族自豪感，创造具有中国特色的创意产品。

　　关键词：生活美学；宋代；雅致；消费主义；现代设计

　　随着生产力的高速发展，各类商品层出不穷，再加上网络的推波助澜，“生活艺术化”便成为所谓提升生活品位的消费升级的口号。但消费升级并不意味着审美升级，大众审美日趋走向异化，人文精神逐渐缺失。本文通过对宋代素雅美学涵义的分析，结合当代社会特点，思索现代设计的新思路和新的生活方式设计的可能性。

　　一、社会发展对现代设计美学观的影响

　　（一）信息化社会所导致的大众审美异化

　　鲍德里亚在《消费社会》中写道：“富裕的人们不再像过去那样受到人的包围，而是受到物的包围。”[1]“物”异化成了束缚人的“物”。网络催生了新的大众审美，所谓分享“美好生活”的APP，“带货”即“消费”占有了极大的比例。这种“美好生活”的本质不过是专注于购买能满足自己虚荣心的符号化商品，社交意义大于对品质的追求，甚至大于功能性。技术的不断进步衍生出一个单向度社会，大众审美趋同、趋利，与现代设计相互作用，商品的逻辑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普及。

　　（二）快节奏的社会生活所产生的审美新观念

　　高速是消费社会资本增殖的根本需求。在“时间就是金钱”这一资本观念的驱使之下，商品的样式不断更新以博取更多的利润收入。资本引诱出人们更多的需求和欲望，款式的新颖比品质的高低重要的多。人们的审美空间被大幅度地压缩了，追随潮流在当今消费主义横行的社会被认为是在做审美提升，但这样的审美提升未免有些流于形式了。快餐的概念深入人心，视觉、味觉的强烈刺激，让人没有细细品味的时间，当然大快朵颐确实满足了生理的欲望，但在此之中，没有了“品味”的过程，生活也会变得乏味。

　　（三）注重物质追求、忽略精神需求的消费主义美学

　　消费主义很容易将美学作为营销的手段。消费社会往往把偏重于感官刺激的消费性活动当做是审美活动的一部分，商业与美学，艺术与娱乐界限变得模糊起来，然而过于具体、琐碎的消费生活，并不适用于美学范畴。生活美学不应只关注于消费，而是要将人的生活体验和精神追求融入其中。品味生活之美，未必需要消费活动，但必然需要文化底蕴，这大概就是漂亮与美的区别：漂亮即是有光鲜亮丽的外表，而美不只是外表，需要直指人心，有其精神内涵。

　　二、宋代素雅美学理念

　　（一）宋代——士与器的辉煌时代

　　复旦大学文史研究院院长葛兆光提出，“唐文化是‘古典文化的巅峰’，而宋文化则是‘近代文化的滥觞’”。这两者的区别，可以概括为一个从唐到宋的审美与生活方式的变化趋势，即“平民化、世俗化、人文化”。

　　从唐到宋都市景观的明显变化，最鲜明地反映了这一趋势。唐代长安城坊格局井然，“坊”是居住区，四周有围墙，不允许面朝大街开设店铺，而宋代以街市化代替坊市制，使商业得到了大力的发展。宋代城市人口规模和密度不断提高，同时市民对休闲娱乐变得更加看重，也就形成了源于市井的城市市民文化。

　　“平民化、世俗化、人文化”这一趋势更为深层次的原因是宋代士大夫阶层的出现。在宋代“重文轻武”的政治态度下，科举制度得到了完善，极大地增加了普通人成为士大夫的机会。这一时期上社会中极负盛誉的诗人、书法家都在朝堂之上担任重要的官职，同时，更多的受儒家学说所熏陶的士人渗透到民间。这些文人士大夫“游于艺”的修养和闲适达观的美学趣味，在“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整体的精神追求中得到提升，风雅即成为宋代的一时之风。自宋代起，文人士大夫的形象逐渐清晰起来，不止于诗歌与绘画，生活之中的饮茶、焚香、听琴……皆被赋予了种种情趣，让生活的场景自此更富精神雅韵。[2]

　　（二）宋代四般闲事与器物间的关系

　　在我国的传统观念当中，器物的形式审美在一开始是受制于礼仪制度。而自从宋朝起，用于礼仪制度之中的礼器法物逐渐向实际上的生活用品还原，使得器物的形式审美问题由此被揭露出来。宋人也因此开始思考器物深层次审美内涵的问题，从而由此挖掘器物多种多样的意义与趣味。

　　“四般闲事”最能代表宋人文化之趣。耐得翁曾在《都城纪胜》里记录：“凡四司六局人只应惯熟，便省宾主一半力，故常谚曰：烧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不许戾家。”花、香、画、茶、瓷器，虽然都不是宋人的创造，却是由宋人赋予了精神属性。宋人将雅致的风尚融入寻常琐事，在日常生活中追求闲适素雅的意境之美。

　　作为“四般闲事”载体的一件件器物，自然也成为宋人“闲事”意境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茶酒花香之器在宋代，与之前各朝代有所不同，是各有专用的，因此出现了许多特定的器形，同时，各种雅事所用器物随时间推移，茶酒饮用方式的变化，造型、纹饰和器物组合上都有变化。

　　（三）宋代素雅之美的审美内涵
        1.自然之素

　　“浑然天成”一直作为中国传统审美之中重要的观念，李渔曾说：“总其大纲，则有二语：宜简不宜繁，宜自然不宜雕琢。”宋代文人士大夫尤其注重对材质及其纹理所呈现的精神内涵的欣赏，并使其成为独立的审美对象。

　　宋人鉴赏砚石，重在其天然纹理所成的自然之美。为宋人所推崇的各类砚材，于诗歌文赋中多见对于其纹理所呈物象的描写，苏轼有诗云：“紫潭出玄云，翳我潭中星。独有潭上月，倒挂紫翠屏。”自然天成的材质肌理与大自然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随性之中又精巧雅致，可作为山水的象征、自然的表达、天地的多样与神秘而展示于人眼前，成其天然去雕饰之美。

　　这种选材的标准，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士大夫阶层的审美标准，即不追求纷繁冗杂的装饰，而是醉心于自然之素雅的自由、惬意与神韵。

　　2.简约之素

　　由于文人士大夫阶层的兴起，茶酒花香雅致之事的流行以及喜好文艺之事的宋徽宗的倡导，瓷器发展到宋代，从生产的规模到制作的工艺都达到了一个比较繁荣的时期。宋代相继涌现了“汝、官、哥、钧、定”等名窑，其出品的瓷器造型艺术风格倾向于简约、精巧、雅致，不同于唐代的自由奔放。在比例上更为考究，构造对称，器形轮廓以曲线为主，优雅娴静，极少使用直线，也少有强力感，正如宋代文人的生活方式般闲适清净。

　　花事的真正兴盛是在宋代，这主要还是由于由唐入宋，居室陈设转变为以桌椅为中心，不再使用凭几和座椅。宋人书房多精巧雅致，书案之上的花瓶，依着季节分插着时令花卉，与焚香的香炉相呼应，是文人雅趣的一种表现。

　　宋代最为流行的花瓶样式自然也是要以小巧为宜，胆瓶便成为宋代花事中最常见的话题。胆瓶造型优雅，线条简单流畅有温润之感，腹部圆润，瓶口微收，衬托出花束婀娜俏丽。除胆瓶以外，宋代时兴的花器还有玉壶春瓶。玉壶春瓶原为酒器，撇口、细颈、圆腹、圈足，同时也作插花所用，北宋曹组《临江仙》句云“青琐窗深红兽，灯前共倒金尊。数枝梅浸玉壶春”。不同于陈设于大厅的大花瓶，宋代放于几案上的小花瓶，多有文人雅士之气。这些上下修长、简约流畅的瓷器造型，给人一种挺拔、脱俗的感觉，体现着宋代素雅、清丽、雅致的审美倾向。

　　3.适宜之素

　　蔡襄所著《茶录》，奠定了宋代饮茶的理论基础，其中“茶色白，宜黒盏”的审美倾向奠定了建盏在两宋茶事中的重要地位。

　　黑色陶器，一直以来多为民间使用，是宋代的点茶，让其一时风靡而成为新贵，原因不外乎就是以黑衬托“茶欲白”。点茶这种新的饮茶方式的出现，使得茶器的造型和釉色产生了变化。宋徽宗《大观茶论》进一步将绀黑的建盏推向宋代茶器审美的核心：“盏色贵青黑，玉毫条达者为上，取其焕发茶采色也。”宋人对于茶与茶器的审美情趣和美学风尚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但若是煎茶，则是“青则益茶”，仍然传承使用唐代遗风的青瓷、青白瓷茶器。茶器要能表现茶汤之美，“越瓷青而茶色绿”，青翠的釉色，会对淡黄的茶汤，起到良好的修饰作用。[3]宋代美学讲究“适宜”，器物之造型同其承载物、时令季节甚至使用者的心境都要相适宜，使得人、物、境在美学上达到高度的统一，不过分矫饰，最终得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三、宋代素雅美学对现代设计的启示

　　（一）“新中式”美学——将传统审美观同现代设计理念相结合

　　孔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由此可见，中国传统中“崇古”“厚古”之情早已有之。宋人十分重视“古韵”，他们对古物的玩赏，包含着“遗世之感”与“思古之情”，需要器物有其历史性的同时欣赏之人还需有着较高的修养品味。如果效仿的只是器物表面的形制，则不得“古雅”。

　　现代设计，一方面可借鉴宋人借由丰富的文化底蕴产生的对于寻常器物赋予的古朴雅致的精神属性，另一方面在功能需求上又要符合现代人生活的需要。同时进一步与传统工艺相融合，并由此衍生出一种对传统文化更富层次和多重维度的解读与表达。

　　平仄本是古诗中声调的平直与曲折，设计品牌“平仄设计”是将平仄则将声音的抑扬顿挫转化为视觉上的直线曲线，在视觉上使人产生舒畅的节奏感。其设计作品之中，“榫卯”扶手椅最能够体现如何将传统元素同现代设计语言相结合，进而形成“新中式”的审美。榫卯结构本身是传统木质结构，设计精巧，功能性强。而在平仄设计之中，榫卯不仅是具有功能性，同时具有装饰性。在使用过程中，使用者不仅可以享受座椅带来的符合人体工程学的舒适感，同时榫卯结构的智慧也丰富了使用者的审美体验。

　　（二）“慢”设计——回归生活的本真体验

　　当今社会凡事皆以效率为核心，在流量的重压之下，远离科技、返璞归真的“慢生活”变成了一种奢求。因为人们一方面从消费中得到生活压力的释放，另一方面快节奏的生活和物质消费又使人们在精神上缺乏寄托，想要从此闭环中解脱出来，以“慢”来追求精神滋养可以作为一种尝试。宋人的闲情逸致则在“慢”生活上体现得淋漓精致，将情感寄托于“物”，赋予“物”以精神属性，强调在高速运转的现代生活中，人们应该放慢脚步，体验生活的本质。

　　慢设计不仅仅关注产品的功能性和实用性，更注重使用者的精神需求，提倡人们通过使用产品，找到自我，享受生活。中国古典园林设计含蓄典雅，移步换景，需要的是观赏者在其中慢慢赏玩，曲径悠长，不见效率，见的是意蕴悠远。宋代文人园林常常具备疏朗、雅致、天然的特点，景物数量不多，也不琐碎，意境简约而深远。从人们踏入园林的那一刻，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赏玩的进行，情景交融，并不是肤浅的走马观花，而是唤起了对生活本质的精神感悟。以王澍为例，他的建筑作品饱含文人气息，在《造房子》一书里也说道：“一片好的园子，好的建筑，首先就是一种观照事物的情趣，一种能在意料不到之处看到自然的‘道理’的轻快视野。”[4]

　　（三）“低欲生活方式”——降低消费主义所带来的欲望

　　在如今商场之上，各行业商家竞争激烈，为了彰显自身设计的优越性，不能免于功能的堆砌，也导致了产能过剩。对于消费主义的思辨也让人们开始了“低欲望”生活，低欲望不等于无欲望，只是摆脱消费主义的裹挟，寻找真正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文震亨在《长物志》中多次强调“古雅可爱”，将其作为造物品评的重要标准，实则是通过有清雅之物来表达自身的精神追求。无印良品，本意为“没有商标与优质”，设计理念受到了禅宗思想的影响。禅宗来源于中国，宋代文人士大夫对其备受推崇，禅意之“无”，即不偏不倚，清净自适，凡圣无别。无印良品的设计就传达了这样一种低欲的生活方式——好用、天然，设计得恰到好处，不多一点也不少一点，让使用者回归生活的本真，减少没有必要的欲望的困扰。然而反之，当一个设计师有了过多的功利性思考和商业竞争的念头，超过了物本身所能承载的需求，必将走向繁文缛节的堆砌，失去清雅之韵。

　　四、结语

　　宋代素雅之美与宋代社会发展和士大夫阶层的兴起息息相关，由文人的“四般闲事”而起，体现在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这样的美学观不刻意、不矫饰，贵在心境之“闲适”，器物造型内敛优雅，材质天然质朴，重在“适宜”。在当今物质欲望膨胀的社会，这样的精神之“闲”，品格之“雅”，形式之“素”，犹难能可贵，也是亟待需要的。现代设计已经有所觉察，针对当代社会提出了“慢设计”等理念，将对物的欲望转换到对精神的追求上来，将传统优秀文化理念将现代设计方法相结合，由此开辟了一条充满创意和人文精神的设计新路，展现了现代设计的新风貌。

　　参考文献：

　　[1]BaudrillardJ.LaSociétédeconsommation[M].刘成富,全志刚.江苏:南京大学出版社,2008.

　　[2]贾冬婷,杨璐.我们为什么爱宋朝[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8.

　　[3]静清和.茶与茶器[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7.

　　[4]王澍.造房子[M].湖南:湖南美术出版社,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