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则臣小说中的孤独者形象论文

2024-05-18 14:37:24 来源: 作者:huangyuying
摘要:“70 后”作家徐则臣始终怀揣着“问题意识”, 聚焦于当前时代境遇下群体所共同面临的精神困 境,在其小说中塑造了多种处于不同生存状态下 的孤独者形象。徐则臣笔耕不辍,
“70 后”作家徐则臣始终怀揣着“问题意识”, 聚焦于当前时代境遇下群体所共同面临的精神困 境,在其小说中塑造了多种处于不同生存状态下 的孤独者形象。徐则臣笔耕不辍,荣获多项文学 大奖,其作品的社会影响力深远。纵观徐则臣的 各类作品,不难发现“孤独”是贯穿其写作的重 要线索,不论是回望原乡精神碎片,还是前往都 市域场沉浮挣扎,徐则臣小说中的人物都无可避 免孤独之泥淖。《孤独传》中提到“每当个人与 世界之间存在断裂时,孤独便茂盛生长”。徐则 臣能够敏锐捕捉到大众群体在现实生活中的孤独 状态,对孤独这一普泛现象进行细致的脉络梳理, 将其内化于心,外化于作品,继而借助“孤独者” 传达自身对当下群体生存情形的体悟。
孤独者形象类型
“小说要用形象说话”,这是徐则臣在写作 时融会贯通的方法论,他善于运用人物形象来阐 述故事,将道理深入浅出。研究徐则臣笔下的“孤 独者形象”,首先需要明晰“孤独”一词的概念, 孤独者形象中“孤独”的含义覆盖极其广泛,这 里所界定的孤独,是指在多种因素共同作用下所造成的被动或主动性孤独,具体表现为人物形象 的精神漂泊无依、情感的隔膜无助,徐则臣小说 中的孤独者形象即包含这样的特征。
特立独行的知识分子。自我思想层面和个人 价值层面的孤独是知识分子感触最深的方面。《夜 火车》的主人公陈木年,是一位相当有天赋的文 学高才生,他本该一直顺顺当当地走下去,可是 陈木年在向父亲借钱出走遭到拒绝后,谎称在外 面杀了人,拿着父亲的所有存款坐上火车孤独“逃 亡”,谨慎胆小的父母告发了儿子,返乡的陈木 年背上了杀人犯的名声。加缪式的绝境使陈木年 过往的顺利人生如同空中楼阁般顷刻间破碎,他 的思想、行为不被任何人理解,在社会环境和身 边人虚伪安慰的压迫之下,孤独与彷徨淹没了他。 小说中陈木年的唯一知己金小异,同样是一位被 议论纷纷的孤独怪人,他是美术系的老师,外貌 十分瞩目: “头发比他在电视里看过的所有画家 都乱,又长,卷曲,像一度流行过的女人的爆炸 式发型。”金小异视梵高为偶像、把艺术当成生 命,成了学校中的一个异类。在故事的末尾,被 送进精神病院的金小异无法忍受如囚笼般的孤独, 最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漂泊挣扎的小人物。随着社会现代化进程的加 快,人口迁移与聚集愈发频繁,无数怀揣着梦想的人们纷纷从乡村涌向城市。但在都市广阔的领 域下,小说人物伴随着无垠的漂泊,如浮萍般无 着落的卑微,遭受来自各方的轻视,从而成为一 群孤独者。《我们在北京相遇》中的沙袖原本在 故乡香野地担任幼儿园老师,能歌善舞的她为了 陪伴在北大读博的丈夫孟一明,毅然决然辞掉了 安稳长久的工作,奔赴北京。现实给了她迎头一击, 北京对外地人的排斥与鄙夷使她深陷无所归属的 孤独,当她在图书馆担任管理员时,因为普通话 不标准被店长斥责,当她去饭店当服务生时,孟 一明以丢人为由将她从饭店里拽出来。被迫在家 的沙袖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闲人”,艰难的求生、 无处安放的自我与尴尬的身份归属造成了割裂的 孤独困境。另一女性人物舒袖在《耶路撒冷》中 身处相同的黑暗地狱,为了与男朋友初平阳在一 起而来到北京,随着日子渐长,面对迷茫与焦虑, 舒袖选择逃离都市返回故乡,渴望做回从容的自 己。可孤独的情绪却避无可避, 工作、相亲、结婚, 一步步按部就班的规划将舒袖压入了另一个逼狭 的空间,她一个人孤独地踟蹰着。
孤独者形象的成因探源
徐则臣的个人访谈曾提及“问题意识”一词, “问题意识”是他写作的初衷,其笔下的每一部 小说都试图对不得其法的问题解构,最终得以逼 近问题、明晰问题。孤独正是徐则臣试图踏寻的 问题领域,言及徐则臣塑造的孤独者形象群体, 这些不同的孤独者具有不同的孤独表现,暗喻了 不同的问题,但通过进一步的深层剖析,这些差 异的背后存在着某种可循的成因。
自我原欲的簇动。借助一个个步履蹒跚于人生 庸常中的人物,徐则臣所描写的孤独由多种因素 造成,自我原欲的簇动是其下的首要成因。作为 来源于潜意识的本能力量,自我原欲体现在我们 生活的各方面,它之于人类具有巨大的价值,正 如弗洛伊德在《性学三论》一书中对其意义的概 括: “性心理现象可以通过自我原欲的产生、增 多、分配和转移, 来作出合理和令人信服的解释。” 结合徐则臣作品具体分析,可以在同一轴线将自 我原欲的表现概括为两个参量:生存欲求与基因 传递欲望。最典型的人物当属《三人行》中的班小号,小说中班小号是北大的一名厨师,性格腼 腆内向,一跟女孩儿说话就脸红口吃。当他发现 新来的房客宋佳丽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小号 的心思有些浮动,他经常撺掇另一位房客康博斯 约上佳丽一起吃晚饭。谁曾想,佳丽反而一门心 思喜欢康博斯,最终两人背着小号成为男女朋友。 得知真相的小号事业也受到了挫折,陷入生存疑 难的他搬至贫民窟,孑然一身,形影相吊,辗转 寻觅一份合适的工作,但偌大的北京无处可依, 无尽漂泊的生存动荡使小号的孤独感日益剧增。
人格内核的驱策。精神失衡与思想隔膜是造成 徐则臣作品中人物孤独的又一重要原因,两者可 以归纳为人格内核。“人格是个体内在心理物理 系统中的动力组织,它决定人对环境顺应的独特 性。”这是人本主义学派理论先驱奥尔波特对“人 格”一词经过深化剖析后得出的结论。在某种程 度上来说,孤独是一种独特的人格内核,它具有 强烈的个体性,与个人的社会阈值息息相关。当 人物面对无法消弭的内心隔阂与精神空洞,其个 体生命价值被严重遮蔽,内心时常处于难以言喻 的焦躁状态,文本深层人物灵魂的内里被打下了 烙印,人格内核造就的孤独是永恒且无法泯灭的。 “干点实事”是《北上》中的谢平遥常常挂在嘴 边的话,却遭到同仁的哄笑,大清朝如何有地方 能让你干点实事呢?可谢平遥只是孤身行动以证 明自身,当上司询问是否有人愿意调任漕运总督 府时,谢平遥挺身而出;当与洋人沟通的长官含 糊其词时,谢平遥将其未尽之意全部补齐;当意 大利人保罗需要一名翻译时,谢平遥毅然接下了 同事的请求。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但伴随谢平 遥的一意孤行,他愈发不被重用,悲凉的沦陷感 将其淹没,随之而来的无尽孤独如影随形。
孤独者形象的启示意蕴
法国学者克洛德 • 布雷蒙利用叙事序列进一步 说明行动角色功能与功能之间的逻辑关系,包括 三个基本要素:情况形成→采取行动→达到目标。 徐则臣笔下的人物面对同一孤独窘境,为寻求孤 独的解脱采取差异性行动,单个行动序列在不同 人物身上循环,最终所造成的结局走向自然无法 趋同。
逝者死亡的幡然醒悟。死亡作为个体必经的 生命内容,是每个生命必须自我面对的,具体可 按性质将其分为被动和主动两种形式。不论是何 种死亡,个体都必须依靠强大的心理建设,克服 一定的心理障碍,赴死的决定必是慎之又慎的。 孤独感的簇生将徐则臣作品中的人物形象逼进狭 隘的境况,面对不断倾轧而来的孤独,有的人毅 然选择死亡来逃离孤独,却在虚无中延长了自我 的无尽孤独,濒死的醒悟却已晚矣。孤独者形象 为消解自身对孤独处境的无能为力之感,或偶然 或必然地走向死亡。《北上》中的保罗处于孤独 困境之时被刺杀,受伤后无法动弹的他每日与运 河平行地躺在一起,感受着运河的心跳脉搏,被 运河激昂蓬勃的生命力触动。但遗憾的是,死神 已经向保罗伸出了镰刀,濒死之际保罗与运河的 共存走到了尽头,他发出不甘的哀号,却仍旧无 济于事。同样是《北上》中的孤独者形象,马思 意选择了主动赴死,在第三次右脚踝骨骨裂之后, 马思意拒绝进食,拒绝留在医院,拒绝孤独以致 拒绝活着,在悲怆漫长的等待中,死亡从不仓促 降临,它一寸一寸地侵占选中的躯体,直至覆盖。
返乡归途的迷惘怅然。道尽途穷, 何处可依。 体味到孤独的苦涩与悲哀后,孤独者已然四顾茫 然,认为人生无路可走,在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困 境中寻找新的突围路径,此时回归就是绝大部分 孤独者排除死亡后,另一种妄图反抗孤独的选择。 《跑步穿过中关村》中的夏小容因为无归属的孤 独感在物欲横流的北京迷失了方向,无比热切地 渴望回归,可她的男朋友旷山坚决反对,为此两 人无休止地争吵、冷战、动手,甚至分居数月, 最终怀上身孕的夏小容还是妥协留在了北京,但 返乡心愿仍旧时不时侵袭着她。与其相反,《耶 路撒冷》中的舒袖选择放弃爱情成功回归故乡花 街,却依然没有与孤独和解,新的工作与感情使 舒袖无所适从,当前男友初平阳返乡短暂停留时, 回想往昔,理想憧憬与现实遭遇的尖锐对立让舒 袖的懊悔情绪彻底爆发,只能独自一人默默咀嚼 着沉痛。无数开放而含混不清的收束悬念让人们 思索回归究竟是黎明前的曙光还是夕阳下的暮色, 实际上这取决于人物内心的真正诉求,只有当隔 膜与无奈诉之于口,并在预设的道路持续走下去, 故乡将不再是另一个焦虑之地,而是灵魂得以安 妥之地,人得以心安之寓所,原乡回望方有其意义。
打破藩篱后的自我拯救。回望原乡未必能使所 有孤独心灵都与自身和解,当叙事序列再度循环, 孤独沉沦的摆钟无止息之际,救赎是孤独者摆脱 窘况的不二选择。救赎与原罪同为《圣经》的核 心主题,这两个词语贯穿了徐则臣的写作,其作 品中无数负重前行的小说形象在经受孤独创伤后, 寻求着个体灵魂的救赎。《水边书》中的郑辛如 将女儿郑青蓝当作自己的救赎,她暗地接客,忍 受周围人的流言蜚语,只为了挣钱让女儿有一个 良好的生活氛围,尽管自己曾遭遇孤独缺憾,但 生命崭新的开始延续了希冀。《耶路撒冷》中的 秦福小,因为间接导致弟弟景天赐死亡,孤身一 人离乡漂泊以孤独来惩罚自身,转机出现在孤儿 院与蓝石头的相遇,忏悔性理想主义的潜意识使 福小领养长相颇似天赐的石头,并改名为景天送, 通过弥补实现自身救赎。孤独者面对寂寥的经验 痛感,灵魂深处的挣扎与煎熬的苦痛不断哀号, 笼罩在孤独者精神上的危机感、失落感与寂寞感 无处不在,但信仰存在于心,爱与善存在于心, 那么孤独将不再可怖,享受孤独,救赎之路也将 于心生根发芽。
人之孤独具有本质性,面对精神世界流转衍 变之下的永恒孤独,徐则臣从内里挖掘庸常虚妄 给予个体的孤独,进而展露个体孤独的外显方式, 简而言之,他利用日常生活中的种种平凡之事巧 妙反映人的孤独,展现时代洪流中个体的生存景 象。在如今广阔、多元的世界,随着孤独维度的 不断延伸,大众群体与徐则臣笔下的孤独者一样 饱受孤独境遇,与共生的孤独和解,实现对孤独 的超越成为群体亟待解决的问题。徐则臣对“孤 独者”形象群体的详尽书写,目的在于驱散社会“孤 独者”的内心犹疑,唤醒其内心的强韧意志,他 以孤独者形象的刻画揭示生活的疑难,对人类命 脉进行摸索,试图描绘当代中国精神迁徙的文化 寓言,从而赋予每一位读者心灵以力量,让读者 凭借小说中孤独者的反抗获取一往无前的勇气, 并循此探向无远弗届的未来图景,超越孤独, 与孤独和解,实现自我心灵拯救,生活绝不仅 仅局限于眼前的孤独,还有无数遥遥绽放的欢腾之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