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背景下,短视频逐渐成为展示真实的乡土肌理、体现乡土温度的窗口,如农民用短视频讲述播种、收割的辛苦汗水,匠人用视频定格非遗手艺的传承……带着泥味儿的故事,才是城市人心里乡愁的真实表达。但在当下,部分乡村短视频创作过程中,对技术工具的过分推崇不知不觉地改变着乡村短视频创作领域的整体生态。文章旨在通过生成式人工智能(AI)创作中出现的“真实感匮乏、文化表达表层化”等问题,提出以“以人为本的创作理念”来抵御技术异化的应对策略,从而为乡村短视频的良性发展提供理论层面的参考。

　　数字乡村建设是“数字中国”“乡村振兴”两大战略的交汇点,是我国推动乡村振兴、实现农业农村现代化和城乡一体化融合发展的必由之路。以ChatGPT、Midjourney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GenAI),自诞生以来引发了社会各领域的深刻变革。国内可灵AI、即梦AI等生成式视频类人工智能平台,为乡村短视频的创作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但此“捷径”背后却有可能是消解乡村真实文化的现象发生,譬如以算法生成的“田园牧歌”替代真实的农耕场景;用合成的方言语音覆盖真实的乡音乡情等。反思生成式AI制作弊端,并探索留存本真的创作道路,对保留乡村文化的特性和守护短视频传播的真实无疑具有现实意义。

　　文章研究通过考察生成式AI技术与乡村短视频生产之间的冲突关系,旨在探讨生成式AI的技术异化和乡村叙事之间的消解作用。基于对此类现象的反思,并立足于技术应用过程中所出现的真实缺失、文化浅表化等问题,从“人本创作”的角度提出规避技术异化的可能性,以供未来乡村短视频发展提供参考。

　　一、技术异化:生成式AI对乡村短视频有深层上的消解作用

　　(一)乡村场景的虚拟伪造

　　Sora等先进的人工智能视频生成工具,已经将深度伪造(Deep Fake)技术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即所谓的“真实伪造”(Real Fake),创造出一种新的现实感知。在这种现实中,观众难以区分何为真实、何为虚构。比如,根据数据集所生成的“古村落影像”,那么其特点很可能是用江南的白墙黛瓦配上西北的窑洞甚至二者粗暴组合的产物。它的背后打乱了乡村的场景、场景跟地域文化之间、跟当地的生活方式之间的关系,让这个乡村短视频失去了存在的根基和文化底蕴。

　　(二)方言语音的失真传承

　　方言的生命力来源于日常生活。AI合成的方言语音不管多像,都抵不过现实中人们自然的交流谈吐—老农吆喝牲口的声音、婆媳闲话的声音。有短视频平台试验数据表明,以AI合成的四川方言播报农事信息时,网友表示“像机器人学舌,听着膈应”。这也体现了技术替代无法承载方言背后的文化情感。

　　(三)非遗符号的碎片化演示

　　“文化符号是建构集体记忆中承载内容的中介,通过文化符号的意义结构,集体记忆和实在世界产生逻辑关系,在地理空间和历史时间的范畴中获得关于自身的文化身份认同。”AI利用“生成式”的特点,自动生成的“动态演示”是从技艺过程中各种动作剪切下的最精彩动人的片段(如陶艺拉坯旋转过程)。但在老师傅的操作中,似乎比这些更珍贵的是揉泥时掌控分寸的手法、烧制时候的温度把控等。正如苏州缂丝艺人所言:“AI能做出缂丝图案,但是做不出来每条丝线上的手温。”

　　二、实践乱象:乡村短视频生产的异化表现

       (一)AIGC取代UGC使真实的叙事流失

　　传统乡村短视频中UGC的价值是“真”,用手机随手拍下真实的施肥场景,镜头不稳定、剪辑粗糙,却有着朴素真实的画面感。AIGC生产生成式AI催生的AIGC内容制作“标准范本”的“标准化乡村视频”(如固定镜头的麦田风光加合成背景音乐),乍一看精致,但其实都是“同款”。

　　(二)文旅资源的过度美化

　　乡村文旅资源的“多视角生成”,本质是乡村被“美化”的滤镜化表达。如用AI生成的乡村雪景视频往往只会把屋檐和四周的雪拍得格外唯美,没有雪天乡村道路泥泞、不会烧火取暖等生活真实场景。这种“照骗式”的展示让真正到了乡村实际旅游的人产生落差感,有的乡村旅游业因为AI宣传的“美图”与现实相差太大,在文旅公众号平台遭到大量网友的质疑。

　　(三)文化传承的“空心化”

　　用带有人工智能插件的音画生成软件来“还原”濒危民俗,往往是把原本生机勃勃的活态民俗切割成一个个孤立的瞬间片段来供人欣赏。比如AI“端午龙舟”,只关注观看龙舟竞渡这热闹的一幕,而忽略了赛前举行的祭祀祈福仪式,赛后的聚餐答谢宴饮,都是维系着村落共同体记忆的一部分。

　　三、深层危机:生产AI导致乡村叙事异化

       (一)乡村场景数据的偏见植入

　　乡土文化的吸附作用在于借以故事化的表达方式将乡村元素与人间烟火相结合,并通过具象化的视觉方式呈现出来。由于生成式AI所使用的训练数据,大部分是由城市人的“乡土文化”来定义的,比如数据集中普遍把“农民形象”定格为“戴草帽、扛锄头”,但在直播平台上通过直播带货的“新农人”的形象较少生成。这种数据偏见使乡村叙事变得陈旧落伍,仅仅停留在简单的文字标签层面。

　　(二)技术渲染的感官欺骗

　　生成式AI对自然光、自然景物细节的“修复”,以假乱真的技术手段把阴天的农田视频变成阳光灿烂,虽然看上去更美,但与真实画面相距甚远。合成的“鸟鸣”清脆悦耳,却不是那一方水土中真正的鸟鸣,正所谓画龙点睛、本色不在。这样的加工并不能让乡村短视频返璞归真,让人直接触摸自然。

　　(三)技术依赖下的创作能力退化

　　这一“便捷性”导致有些乡村创作者没有了自由和独立思考的能力,成为AI的操作员,一些“新农人”本来能将故乡风景拍得很漂亮,用上了AI创作工具之后就开始直接套模板,“人”的视角完全被“算法”替代。一旦“人”对“算法”的掌控力度变弱,就会造成乡村短视频去个性化。

　　四、回归本真:乡村短视频生产的突围路径

　　(一)倡导“真实叙事”创作理念

　　对拍摄乡野短视频而言,“真实”才是核心价值观所在,要多给予创作者镜头记录真实乡村生活的空间,尽量减少专业化的拍摄设置,展现真正的田间劳作与普通的乡邻生活,更能触动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譬如,陕西农民“张同学”拍摄的乡野短视频,自己手持手机拍摄原始素材(如给猪喂食、修理农具、烧火做饭等),也没有经过过多的后期处理和剪辑加工,仅凭最真挚的内容得到千万网友的喜爱。

　　(二)限制AI工具的使用边界

　　为乡村短视频所用的AIGC进行定位,限定AIGC只可作为辅助式的辅助,不可取代。即AI可以做文字字幕和简单的剪辑等工作,但是不能代替真实的拍摄,特别是场景的拍摄、人物访谈、技艺表演等内容一定要体现真人拍摄的痕迹。有的乡村短视频平台规定:含有AI生成/修改的内容需要标明“含有AI”标识、完全通过AI方式创作的乡村视频不进行推荐。

　　(三)“新农人创作者＋文化顾问”协作模式

　　对既懂乡村又懂传播规律的新农人创作者进行培养,请乡村文化研究者或非遗传承人担任顾问,做到有故事、有文化和真实的体现乡村生活面貌。例如,云南某个短视频创作团队拍摄傣族织锦的短视频,是由非遗传承人完成拍摄工作,然后文化顾问解释纹样所包含的意义,最后才交给创作者做镜头的推敲、打磨,才完成了这部既有真实感又充满质感的作品,被央视选用。

　　(四)建立“政府引导＋社群自治”机制

　　政府应该针对真实乡村内容制作出台相关政策扶持,比如推出“乡村真实叙事奖”,对乡村造假的AI短视频进行抵制与行业内自我监督,保持乡村短视频的净土与清风,并对版权所有进行联合维权。

　　(五)完善传统知识保护制度

　　对乡村非遗技艺、民俗文化等传统知识进行数字化备案,并明确归其享有的知识产权。当AI生成的内容涉及有关知识时,也应经过传承人的授权,使得技术应用没有触及文化的权益边界的。比如,有的省份非遗保护中心做了100项乡村非遗建档工作,使用AI时,需要接入平台取得授权,形成了十分有效的防范侵权行为发生的保障机制。

　　五、未来展望:回归乡村短视频的真实价值

　　(一)技术退潮后的真实力量

　　即便AI技术热潮退却之后,乡村短视频也要回到“内容为王”路上来,用沾满泥土味的真实故事,诉说人间冷暖,展现乡土温情,使城市受众走进乡村了解变化,让乡村创作者用镜头发现自己家乡新面貌的桥梁和纽带。也只有这样的情怀与抱负,才能被称为真正有价值的乡村短视频。

　　(二)乡村振兴中的文化自觉

　　促使乡村短视频健康发展,能成为一种体现乡村文化自觉的载体,让农民也成为自己生活的讲述者;而非一味地被追随,将乡村生活作为一套脱离自身存在背景的生活符号被代入与建构。短视频只有真正扎根到乡村的土地和乡村的人群当中,才可以作为乡村“文化自信”一项亮色,成为助力乡村走向振兴的重要力量之一。

　　六、结语

　　研究发现,生成式AI在乡村短视频生产上的异化风险,会导致其产生内容虚假化、文化空心化等问题。生成式AI的多模态生成和智能辅助功能,虽然提高了生产效率,但是消除了真实乡村叙事的本真性,真实的农耕画面被虚拟画面代替,鲜活的乡土气息也代替成算法下合成的声音话语,具有独特性的地方文化被千篇一律的程式化内容不断打磨稀释。

　　为了改变当下乡村短视频的发展现状,乡村短视频创制必须坚持“真实”导向,在内容生产上,应崇尚真实、质朴表达的本真故事;在生态建设中,要以“人本位”价值观构建创作机制;在风险防控上,要加强真实性和文化建设审核,以此形成良性循环,使得乡村短视频彻底挣脱技术异化陷阱。未来,社会的“真实价值”观一定会让乡村短视频回到乡村、反映乡村、奉献乡村的生活属性上。